恩德寺里的和尚们——邻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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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挝，是一个古老的内陆国家，有宁静的城市和乡村，有令人神往的奇异风光。被世人称为万象之国，尤为独特的是那里的佛教文化。

每个老挝男人在一生中都要出家一次，出家被认为是一件为父母尽孝的大喜事，亲友会带着各种礼物来欢送、祝福要出家的人。

这是老挝首都万象一个普通的小庙恩德寺。

初次来老挝的外国游客往往对眼前的一幕不以为然，他们很可能不知道：老挝是一个比较神秘的佛教国家，其独特的佛教教义构成了这个国家某些奇特的生活方式。而这一切以每天的布施活动开始。

在老挝，人们信奉小乘佛教，这与中国的大乘佛教有着很大的区别。小乘佛教严格禁止在寺庙里做饭，所以和尚们必须在每天清晨通过化缘来得到一天的食物（图1）。

（１）图组:每天清晨6点，当老挝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全国所有寺庙里的和尚都会跨出庙门，去接受人们的布施，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化缘”

在恩德寺附近的街口，前来布施的人们早已跪在街边等待。

在老挝，是否向和尚布施、多长时间布施一次，完全由自己决定，并没有一定之规。老挝和尚的化缘与其他国家有着很大的区别。和尚们从不需要四处奔波、苦口婆心地劝说施主慷慨解囊。相反，在这个国家的城乡各地，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们主动跪在路边恭恭敬敬地向佛的弟子敬献食物。这些食物都是他们刚刚做好的饭菜，其中一部分要首先布施给和尚，然后再回家给上学的孩子吃，最后才是自己享用（图2）。

（２）图组:人们布施的食物主要有糯米饭、与肉一起炒的蔬菜、饼干、咸菜和酒等，在老挝，和尚们可以吃肉喝酒

和尚们接受布施就像从妈妈手中接过早餐一样心安理得。他们只需唱上一段祝福的经文。经文的大意是:你把食物捐献给佛的子弟，佛一定会赐福给你，好好行善吧！

一般来说，和尚们化缘的路线大多是固定的。路口，恩德寺的和尚们遇到了两位布施者。其中一位中年妇女看起来比较贫穷，她只布施了一袋蔬菜和一笼米饭，而另一位老太太则准备了一笔钱。分给每位和尚1000老挝币，相当于人民币1块钱。钱虽然不多，但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些富裕的施主给钱。一个月下来，每个和尚能有相当于人民币250元的收入。而老挝公务员一个月的薪水仅有相当于人民币300多元。

6点半，和尚们来到了唐人街。这条街上华人很多，有很多饭馆。华人布施起来很慷慨，既有味道不错的中国菜，也有一些中国食品。很多华人更喜欢直接给钱。

老太太乌昂也是一位有钱人，但老太太从不直接给钱，她几乎每天都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在家门口布施米饭。

在老挝，每一个男人一生中都得当一次和尚，所以老挝的和尚从来就不是那种遭遇人生重大挫折而看破红尘者，他们只是一些穿着袈裟过上一段和尚生活的普通小伙子。

每天，他们走到这里时，都会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出来布施。小伙子们总爱多看她几眼，甚至与她聊几句，尽管这是老挝的寺庙所禁止的。

有位英俊的小和尚叫扎瓦，今年15岁，来自老挝南方一个贫穷的村子。他到恩德寺当和尚首先是为了能吃饱饭，另外，他还想通过当和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比如能娶一位首都的姑娘为妻。其实，恩德寺里的和尚几乎都来自贫穷的农村，他们都有着与扎瓦同样的愿望。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恩德寺里的和尚们早已将各自化缘的钵装得满满当当。排在后面的扎瓦和年纪最小的崩果还用塑料袋提着沉甸甸的蔬菜和肉。

但也有特殊的，有一家专门作糯米饭的米店，老板一次也没有布施过，他只向附近居民出售做好的米饭。在老挝，从不向和尚布施的人非常少，这种人要不就不信佛教，要不就极其吝啬。把糯米饭蒸熟需要一个多小时，布施者要起得很早，所以那些爱睡懒觉却心中有佛的居民只好买米饭布施给和尚。

早上7点钟，和尚们回到了恩德寺，他们把化缘来的饭菜集中起来，只拿出一部分作为早餐。恩德寺里一共有15个和尚，除了化缘之外，他们还要打扫庭院，整理佛堂（图3）。

（３）今天，人们的布施似乎比平时少点。在重大节日期间，人们布施的食物往往要用10多个塑料袋装

大多数的外国游客一直无法理解这样一个问题:作为世界上经济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老挝人为什么有如此经久不衰的热情对和尚慷慨布施？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在老挝，布施除了可以向佛表达敬意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实际、更为重要的原因。

陈老伯是一位在老挝出生的华侨，他曾经当过一个星期的和尚，现在，他每星期都布施一次。小潘是我们聘请的翻译，他父亲和哥哥都做过和尚，小潘也每星期都要参加布施活动。

一位人类学家说，老挝的布施活动实际上是一代人对另一代人的集体抚养。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出家当和尚的都是未成年人。

阿汉是万象一所中学的教师，娶了一位华侨女子为妻。几年前，当他们第二个女儿即将小学毕业时，阿汉出家当了一个星期的和尚。

为什么老挝的男人一定要当一次和尚呢，小乘佛教的教义认为，父母一生中难免造下罪孽，作为儿子只有出家修行一段时间才能替父母洗刷罪孽，让他们死后升入天堂。在老挝，因为女人不可以出家，所以一个男人无论他多大年纪，出家替父母尽孝都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阿汉告诉我们，传统的出家仪式在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了，要想看只能去乡下，这一天正好他有个亲戚要出家，这位亲戚都快50岁了。

阿汉的亲戚已是3个孩子的父亲，和他同时出家的还有另外两位40多岁的中年人和一个小伙子。阿汉这位亲戚年轻时就出国经商，一直忙于生意。现在老了，生意交给了下一辈，他也该尽自己应尽的那份义务了。

?在老挝，男人一生中有两个最重要的仪式，第一是出家，第二才是婚礼。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佛教在老挝人心中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出家对老挝人来说意味着人生重要时刻的来临，根据习俗，出家人必须在自己的儿子或者弟弟等男性成员的陪伴下，在母亲的引导下跨进寺庙的大门，如果母亲去世早，也可由父亲替代。

最重要的时刻是母亲们用竹竿把孩子带进佛门。据说，过去有一位少年，很有佛缘，但自己混然不觉，后来观音菩萨为了点化他，就化身为他母亲的形象用一根竹竿把他带到庙里出家。最终，这位少年成为一代高僧。

跨过寺庙的大门之后，意味着出家人与亲人断绝了世俗的关系，正式成为佛的弟子。但是亲人们还将陪他们绕着寺庙走上几圈，以表示对出家人的依依不舍，也显示出世俗社会与佛门净地之间存在着遥远的距离。这种习俗与东南亚其他佛教国家大致相同。

老挝独特的佛教传统对年轻一代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在孩子们看来，出家做和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所以，无论老挝这个国家如何现代化，当孩子长大时，高高兴兴地出家做几天和尚的这种传统仍然没有改变（图4）。

（４）节日时老挝人必备的礼物，通常由蜡烛、檀香、鲜花和树叶组成，分别代表光明、纯洁、美丽和财富

就在寺庙里的仪式继续进行的时候，阿汉来到那位亲戚家。按规矩，阿汉的妻子送上了一份礼物，其中包括相当于人民币80元的老挝币。

在亲戚家的后院，一个盛大的老挝乡村宴席正紧张地准备着。用香蕉叶包的老挝粽子，一般只在节日期间才做。煮熟这么多粽子最好的炊具就是大的汽油桶。由此也可以看出今天将有多少亲朋好友来参加盛大的宴席。

家里那些诱人的食物和这几位已经穿上袈裟的出家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庙里的长老正在给他们讲授作为一个和尚应遵循的清规戒律。老挝的小乘佛教与中国的大乘佛教在这方面也有着很大的区别，和尚虽然可以吃肉喝酒抽烟，但是有一个规矩令人很难受：从中午12点到第二天早晨7点，将近19个小时的时间不许进食，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实在是一种痛苦。

据说，不许和尚在下午和晚上吃饭，是怕他们吃得太饱精力旺盛而胡思乱想，这些清规戒律对于大多数只在庙里待一个星期的人也还可以忍受，万象郊外的有些寺庙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在简短的祈祷之后，出家仪式就结束了。这时跪在大殿外台阶上的亲友们开始向寺庙表示答谢，感谢佛祖收留了我们的兄弟，他会遵守寺庙里的一切规定，希望庙里的长老教诲他，指导他，让他成为一个高尚的人（图５）。

（５）仪式结束后，新出家的和尚开始拍照留念，在老挝拥有相机的人应该算家境比较富裕了

当富裕的和尚们开着丰田车出去购物时，那些出身贫寒的和尚肯定有一番感叹，因为他们出家绝不仅仅是替父母尽孝，还有着更重要的原因。

恩德寺里的小和尚勃昂很喜欢在傍晚肚子饿的时候坐在万象市最著名的凯旋门广场上。凯旋门广场是老挝标志性的建筑，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天安门广场，每天，这里的游人如织，但是勃昂对凯旋门似乎没有兴趣。

勃昂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和英俊小和尚扎瓦一样，他也想今后娶一位首都的姑娘为妻。很显然，目前这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他和扎瓦都像恩德寺的大和尚卡普塞一样，他们的理想就有可能实现。

每天走在化缘队伍前面的就是卡普塞，今年25岁，来自贫穷的南方农村，在家乡，他既没有钱上学，那里也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为了今后能出人头地，4年前，他独自来到首都的恩德寺出家，在寺庙里，他不但可以温饱有余，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上免费的和尚学校，这种学校里教授的课程与正规公立学校几乎一样，甚至更加注重英语教学。所以，卡普塞把寺庙当成了一个管吃管住的职业培训中心，而抱着这种目的出家的人在老挝非常普遍。4年前，卡普塞还是个文盲，现在已经可以用英语来介绍自己的生活了。

但是，更多的和尚并不满足于此，他们希望接受更高等的教育。

万象的一所高等学校，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投身宗教事业，从各地的寺庙挑选了一些优秀的和尚来学习英语，并负担全额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和尚很不容易。例如，每天傍晚例行的敲鼓就特别费力，而它通常由最小的和尚来完成，因为晚上不能吃饭，所以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会令每一个和尚永生难忘。

像修建寺庙这种工作，在中国一般由专门的工匠来完成。但是在老挝，所有这些活都必须由和尚自己来完成。寺庙修筑完成后，和尚们必须自己在寺庙的房顶和墙上描绘出精美的壁画。这些壁画全部取材于古代印度的佛教故事。所以，那些被送去上大学的优秀和尚大多是阅历丰富的工匠和画师，有着比较深厚的佛学造诣。一个来自贫困农村的少年如果能干到这一步，再学几年英语，还俗后他就可以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了。

半年前，利弗还是一名和尚。现在，他是一家酒吧的领班。由于会说英语和法语，又乖巧，很受西方游客的欢迎，尤其受法国游客的欢迎。所以酒吧老板很快就提升他做了领班，月薪400美元，而老挝公务员的月工资才合40美元。利弗同样出生于南方贫穷农村，他的两门外语都是在当和尚时学会的。所以，他现在是恩德寺乃至万象很多小和尚心中的偶像（图６）。

（６）离恩德寺不远有一家西方游客最喜欢光顾的酒吧，能说英语和法语的利弗就在这里做领班

在老挝，很多家境贫寒的和尚在还俗后一边打工一边继续学习。而大城市的很多寺庙还可以给他们提供免费的食宿。曾经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出家的空拉曼一年前就还俗了，现在他住在恩德寺里。每天上午打工，下午和晚上在大学上课，学习金融和商业。在当和尚时，他每年通过化缘可以得到大约200美元的收入，这些钱他都交了学费。现在，他每天打工的收入虽然微薄，但是有恩德寺提供的免费住宿和早餐午餐，孔拉曼的求学之路就好多了（图７）。

（７）又是一个清晨，恩德寺的和尚们照例出去化缘，今天，扎瓦没有看到那个她喜欢的小姑娘，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因为他深信，明天或者最多一个星期，那个姑娘一定会再来

扎瓦现在也开始学习英语了，他准备攒够钱之后也去上大学，以后要当个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