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是英雄

侯发山

夏日，乡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叔陆续背着锄头从庄稼地里回来，汇聚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歇息，乘凉。他们有滋有味地抽着旱烟，说着闲话，说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时而开怀大笑，惊得在树上不知疲倦唱歌的知了也停息片刻。稍后，他们拉呱他们的，知了继续自得其乐地歌唱。

远处，一辆豪华小车停靠在河堤上。堤下，一顶太阳伞，一个小青年和一个中年人在钓鱼，好半天不见有任何动静。

中年人可能钓到一条大鱼，他甩不动鱼竿，就不由地站了起来，准备下劲往回拽鱼竿，也许是坐得太久了，当他猛一下子站起来，就倾斜着身子啊地一声歪倒在河里。小青年愣怔了一下，尖叫道：“救人啊，救人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小青年不会水，急得抓耳挠腮。

樹下的几个老乡被小青年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便不顾年迈体衰，不顾劳累疲惫，跌跌撞撞地赶了过去。

中年人在水中一沉一浮。小青年看到几个老乡过来了，急忙兴奋地说：“老乡，快下水救人！”

可是，当几个老乡来到河边后，并没急着下水救人，而是一筹莫展地在旁观望，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会水的。当然，他们也替小青年着急，有的说：“你赶快打110啊”，有的说：“你去村里喊人吧。”

小青年说：“急救电话我打了啊。”说罢他拔腿就跑，准备去村里叫人。可是，他扭头看到中年人在水中一沉一浮，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小青年犹豫了一下，又回到河边，对着几个老乡叫道：“你们谁把乡长救出来，给你们一千块钱！”

乡长？水里的人是乡长？听说落水的人是乡长，几个老乡呆了一下，马上就跃跃欲试准备下水救人了。

小青年见状，忙说：“真的是乡长，我要是骗人，我就是河里的王八。”

几个老乡脱掉衣服，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水里。老乡不会水，但他们有智谋，一个人牵着河边小青年的手，然后一个牵着一个的手下水了……经过一番努力，中年人终于被救了上来。

中年人吐了几大口水后，渐渐地清醒过来。

小青年自然是喜出望外，感激万分，从车里拿出一千块钱要给几个老乡。但被几个老乡拒绝了。小青年以为老乡嫌少，就又拿出一千块钱，说两千！但是，几个老乡还是没接，反而转身走了。

这事儿被当地的记者知道后，好像拣了块金元宝，很振奋。很快就采访了当事人乡长（中年人）和他的司机（小青年）。然后，又奔赴村里去采访当天救人的四个老乡，准备把他们作为英雄隆重推出。

记者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说：“你们不会水，为什么敢下水救人？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四个老乡异口同声地说：“因为落水的人是乡长！”记者笑了，随口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是要巴结乡长，拍乡长的马屁！”

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猜测完全错了。

第一个老乡说：“俺家批宅基地，递了三次申请乡里都不批，俺儿子前不久给乡长送去了五千块钱，要是他死了，这钱还不打了水漂？”

第二个老乡说：“俺想要个孙子，儿子给乡长送了一万块，指标还没拿回来呢。要是乡长死了，这指标朝谁要？”

第三个老乡说：“俺儿子给乡政府装修办公楼，都两年了，一分钱的工程款没要回来，若是乡长死了，这钱还能要回来？”

第四个老乡说：“俺媳妇在镇里开了个饭店，经乡长签字的条子有五万，要是他死了，谁会认这个账？”

记者目瞪口呆，之后悻悻地走了。

【原载2008年第10期《天池小

小说》】

●贵州省黔西肖进荐

插图 ／ 辛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