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海
笔者不敏,原把“形象工程”和“面子工程”当一回事,以为“形象工程”就是“面子工程”,“面子工程”就是“形象工程”;但后来才长了见识,发现它们还不全是一回事。“形象工程”也可称为“面子工程”,但“面子工程”就未必都是“形象工程”了。正像牛是四条腿,四条腿的却并非都是牛一样。
现在无论到哪个城市去,几乎都可看到“形象工程”。或者是宽阔的马路,或者是豪华的楼堂馆所,或者是气派的广场,或者是美丽的舞榭歌台。或者是别的什么。我曾去一座城镇的广场,并不比天安门广场小多少,这个城镇的所有人拥入恐怕都装不满。修这么大,又有什么实用价值呢!不说占用了好多土地。就是日常的养护(广场上有大片的草地)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样的广场,只能用“大而无当”来形容了。想来它们都是某一任官员给当地、给自己建造的“形象工程”吧!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他们也很可能因此而垂名当地的“方志”了。“吃水不忘打井人”。那些美丽的舞榭歌台,当人们徜徉、休憩其间时,又怎能不感念决定和实施建造它们的官员呢!
对于这种“形象工程”,老百姓有议论,高层也有批评。这是因为这种“形象工程”或者超越了当地的财政负担,或者远非当务之急,或者大而无当。它们被上马建造,主要不是出于实用,而是出于形象;主要不是为老百姓着想,而是为官员着想。这种“形象工程”也可称“面子工程”,为官员的面子增了光。有一句话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些人则是“为官一任,造面子一方”——为自己造一个“面子”。至于为给自己造“面子”会给“里子”造成怎样的损害,就被他们“马虎”了。
但“面子工程”。尽管也有形象的考虑,却怎么也算不得“形象工程”。笔者曾去过一个县城。从高速路下去即进入这县城的街道。街道倒不是很宽。但两边的居民全被一模一样的围墙遮蔽起来了,足有一公里多长。那墙还不是一般的墙,而像花园的墙一样,颇有艺术性,再加上涂有色彩和画有壁画。还挺好,看。每隔一二十米,有门供居民出入。由于这两面墙隔开了住户,街道显得很整齐、清洁。但当我好奇地从一个门向里张望时,里面房屋破旧,垃圾遍地。脏乱得无可名状。漂亮的墙后面的那些住户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当时就叹息:与其建造这么漂亮的围墙,倒不如安排人及时把那些垃圾清除干净!
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人家当地官员可不这样想。人家想的是“面子”——大而言之是当地的“面子”,小而言之是自己的“面子”。老百姓实际生活在怎样脏乱的环境中,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脏乱不在“面子”上,不被外人一眼就看到。事实也是,如果我不从门向里窥视,只是从外面走过,我就只能看到“面子”的光鲜,岂能看到“里子”的污秽呢!
这种围墙就称不得“形象工程”——这算什么形象——人家也不靠此为自己树立形象。但又并非与形象没有关系,不过是掩盖某种形象罢了。这种工程当不起“形象工程”的称呼,只能称其为“面子工程”了。
“形象工程”和“面子工程”是相辅相成和各得其妙的。“形象工程”给自己树立光辉,“面子工程”则为自己掩盖丑陋。光“形象”不“面子”,不行;光“面子”不“形象”,也不行;只有“形象”加“面子”,才能只見光辉而不见丑陋。
这种“形象”、“面子”的兼得运用,不独在建筑上,更在政绩上。一些官员不但大造“形象政绩”,也大造“面子政绩”。“形象政绩”用于突出、放大、夸张、炫耀自己的成绩,“面子政绩”用于掩饰、缩小、弱化自己的失误。追求前者,急功近利,什么来得快,什么最容易出成果,便来什么,不惜寅吃卵粮,不惜牺牲生态,破坏环境;甚至不惜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反正,只要我手里出成果,出辉煌,后任、后人、子孙遭殃也在所不辞。追求后者,对群众的疾苦、群众的呼声、老大难、阴暗面,背过身,绕开走,能压制就压制,能掩盖就掩盖,来一个“面子工程”,使驴粪蛋表面光,再给驴粪蛋上插上花。一些社会问题就这样掩盖、潜伏在“面子工程”的表面光下。这些年,凡是发生事故的单位和地方,有关方面一查,都会发现各种隐患早就严重地存在而且十分突出,但一直未被重视,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被“面子工程”赢得的合格证、速标证、奖状、奖旗等掩盖了。
“形象工程”劳民伤财,“面子工程”更包藏祸心。不是“面子工程”的实施者把自己的祸心包藏在里面,而是把社会本来存在的祸心用“面子工程”像包饺子一样包藏在里面了。现在,“形象工程”依然有,“面子工程”似乎也不少。一些官员热衷于用“面子工程”掩盖矛盾,掩盖失误,掩盖阴暗面。一时间是表面光了,好像平安无事。但“蓄之既久,其发必速”,当那驴粪蛋被撑破时,脓血喷涌而出,收拾起来困难可就大得多了。
[原载2008年6月23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