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千山万水的跋涉,我们终于懂得惺惺相惜,懂得为爱而俯首,为爱而屈就。在倾心相爱的人之间,任何持守都不该成为感情的栅栏,屈从于我们深爱的人并不是耻辱,而是爱人眼中的美德,也是对自己内心最高感情的尊重。
和他相遇是我人生的奇迹
2001年的秋天,我站在北京机场的接机大厅,搜寻那个照片上的男子。苏瑞,我和他已经通过103封E-mail,在第89封信中,他说,我要去看你。
苏瑞认识我朋友的朋友,远在大洋另一边的加拿大,从朋友的朋友帮忙转发我们的第一张照片开始,我们以通信和电话的方式交往。那年我年近三十,受过一次很深的感情创伤,算命的说我这一年会遇见我命中的男人,所以苏瑞的出现让我有了隐隐的期待。他说他38岁,出生于广东,在香港长大,然后跟着父母移居加拿大,如今是一家大公司的工程师。他有过短暂的婚姻。
他所有的信都毫无矫饰,让我感觉他坦荡如赤子,值得信任。他则觉得我是善解人意的女子,最后他决定来北京看我。在三里屯酒吧女歌手柔曼的歌声里,他第一次吻了我。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亲切熨帖,仿佛是我早已熟悉的男子。我有一种奇怪但坚定的感觉,相信他果真是我命中的爱人。
中秋节的晚上,我们坐在圆明园的石头上看月亮,我说我喜欢一切古老的东西。他的回答很出人意料,他说喜欢古老东西的女子一定对感情很执著,然后表白说,他的感情也和这些古老的石头一样不会改变。我哭了,为我从前所受的苦痛,也为现在的幸福。
分别的时候,他说,等我,我要带你去加拿大。三个月以后,他又飞来北京,带着一枚求婚戒指。在戒指套上手指之前,我说,你要好好待我,我很任性,不会逆来顺受,你一定要宽容。他一边吻我一边说,宝贝,我不会伤害你,我要给你幸福的生活。
后来相处的日子,他对我几乎百依百顺,“一切听老婆的”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在他的温情体贴中,我觉得自己骨子里的刚烈无影无踪,也变得柔情似水。有时他会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说你脾气不好,我怎么一点也没发现。”我说我的脾气全被你的爱融化了呀。
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是不会发现彼此的瑕疵的,更不会想到这些瑕疵对婚姻可能造成影响。我把和苏瑞的相遇相爱看成我人生的一个奇迹,除此别无他忧。第二年春天,我们在北京结婚,苏瑞为我办理移民申请。
爱原来需要这么多的屈从
2003年的春天,苏瑞在多伦多机场用一束鲜艳的玫瑰和紧紧的拥抱迎接了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回家。”苏瑞在我完全陌生的国度为我准备了一个家,那是一个三层的townhouse,简洁清爽。夜里,我们缠绵在一起,我由衷地感谢他为我准备的一切。他也很动情地说,谢谢你能来,陪伴我,爱我,我再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新生活的开始是一团乱麻。那时恰遇SARS肆虐,虽然政府没有要求强制隔离,但一些公司和机构要求从疫区来的人员主动在家隔离两周。我对这种土政策并不在意,催着他陪我办理各种必要的移民手续和证件,出乎意料的是,在北京百依百顺的他,居然坚决地说NO。我们争执起来,最后他气哼哼地说,你到了加拿大,就要遵守这里的一切规则。最后他还强调“这里不是北京,不能随心所欲”,这句话惹恼了我,身在异国,自尊心变得异常敏感,我大声反驳:“北京怎么啊?你看不起北京,干吗还娶我来这里?”
他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独自上楼去了。我坐在客厅里,眼泪滚滚而下,听过很多“过埠新娘”的故事,是不是我一进夫家,就要屈从丈夫的意志?我向来是独立还带点自傲的女人,我能委曲求全吗?于是我也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不,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最后他无奈地妥协了,但悻悻地说我太任性。不久我上了英语补习班,同时开始一个家庭主妇的生活。苏瑞喜欢吃粤菜或中西合璧的饭菜,我不会煲汤,更不会做西餐,对烹饪毫无兴趣,我在北京是个能干的职业女性,如今却沦为家庭主妇,还要迁就老公的饮食习惯,做那些难吃的西餐,心里很不爽。苏瑞对家里的卫生要求也很严格,床单每周要换,浴巾每周要洗,水池里的菜屑要清理得干干净净,垃圾口袋要牢牢扎紧,当然还要分类。有时我一边干着这些琐碎的事,一边忍不住眼泪就在眼里打转,我不知道自己出国后为何变得如此脆弱,而当初浓情似火的爱,怎么几个月就被消磨得不知溜到哪个角落里了。
即使我爱你,我仍然选择离开
多伦多的冬天来了,漫天漫地是白雪,圣诞节期间,我和苏瑞去蒙特利尔和魁北克做了一次旅行。住在魁北克的古堡大酒店,望着窗外的飞雪,被苏瑞温情地拥在怀中,我感觉从前浪漫美好的爱情又回来了。他频频吻着我说,其实我还是很爱你的,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喃喃地回答,只是这样的时候太短暂了。
旅行回来,虽然我们之间重新变得柔情蜜意,但冲突又在不经意之中发生。那天我们谈论起房子的贷款,我毫无心机地说,照你目前的付法,你到退休才能还完贷款啊!他说,要是你肯分担,我们就会还得快,还说你应该去工作,你一向都那么独立。我的心颤了一下,他在嫌我是负担吗?我最受不了被别人这么看,就算是老公也不行。
第二天我就开始在中文报纸上找工作,真是天助我也,我居然很快被一家中文大报录用为夜班编辑。苏瑞很惊讶:“你不学英语了吗?何必这么急着找工作?”我话里带刺地回答:“我怕不挣钱,被你嫌弃。”他有点生气地试图澄清:“我可没逼你找工作,是你自己这么做的。”我心里想的却是:就是被你逼的。
中文报纸的工作异常辛苦,工作排得非常满。我在辛苦坚持,苏瑞却开始抱怨自己好像又成了单身汉,因为每个夜晚他都很孤独。他提过几次让我辞去工作,我充耳不闻,我说我要自立,不能被他小看。
夏天到来时,几乎全城的人都忙着去度假,苏瑞说我们也去美国玩玩吧,我说我工作没满一年,没有假期,再说我也没有钱。自从他说过我应该分担房贷,我在钱的问题上变得异常敏感。这一次,他急了,站在楼梯上冲我大叫:“你究竟要怎么样?我说什么你都不同意,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处处跟我作对。”我的委屈和长时间的忍耐也在瞬间爆发,我也冲他嚷嚷:“从前你说一切听老婆的,现在呢,又要我自立,又要我顺从,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我们吵得天翻地覆,把一年来积压在心中的不满和怨恨悉数倾泻,最后我在极度的愤慨之中宣布,我要回国,回到属于我自己的自由的地方,不要在这里受气。
我在一周之内买好了机票,收拾好了行李。看到我如此坚定和果断,苏瑞呆了,他几乎六神无主地乞求我:“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们可以再试试。”他连连问我你还会回来吗?我说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像从前一样去北京看我。
临走的夜晚,我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很久。我仍然爱这个把我带来异国的男人,爱他的面容、他的身体、他的气息,但我还是要离开,爱情不是一切,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在这里找不到。
我们终于懂得为爱而俯首
2004年的秋天,我回到北京,重新在一家杂志社找了份工作,工资不算高,但工作轻闲,时间也很自由。只是夜晚睡在床上,苏瑞曾经对我的如水柔情会在心中一波一波地漫起。现在,我的爱真的在天涯飘摇了。
苏瑞常常打电话来,甚至像从前一样每天写E-mail,他说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空荡荡的家,回来再也看不到你,我自己做饭,一个人散步,有时我会突然落泪,我觉得自己好像老了。看着他的信,我眼睛酸酸的。我也很想念他,可是我不敢对他表达我的思念,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在理清我们的问题之前,跌入从前毫无意义。
圣诞节之前,苏瑞说你不肯来,只好我去看你。他真的来了,但第二天,我们又旧事重提,他怪我无情,我却说是被他逼的。他脸色大变,摔门而去。夜深了,他还没回家,想到他飞了这么远来看我,心中有些不忍,于是下楼去找他,却发现他沮丧地坐在楼门口。我心里忽然产生了深深的怜惜,是从来没有的感觉。我拉起他的手,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这一夜,我们谈到天亮。他说,在我们分开的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承认在很多地方他很急躁,但并不是要强迫我顺从他,而是他觉得我应该入乡随俗。希望我自立,那也是国外普遍的一种生活准则,而且夫妻共同承担,也能使生活质量更高。最后我问了他那个一直梗在我心里的问题:“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呢?”他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因为我在国内习惯了懒散的生活,吃一点苦就觉得委屈,其实移民出去的人都吃过很多苦。他强调说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相反,我有时还挺佩服你的,你那么快能在加拿大找到固定工作。我笑了,你那时怎么不赞美我呢?他说,你那么好强,我不想助长你的毛病。
两周后,苏瑞回了加拿大。这一次,是他把我的心带走了。但我还是没有决心回去,有了比较以后,我发现自己真的更喜欢生活在中国。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苏瑞,三个月以后,他说他换了一份工作,虽然薪水略低,但可以经常到中国来出差。他说我想见你,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把你独自扔在中国。
后来苏瑞隔两三个月就来一次中国,在无数次的出差中,他渐渐喜欢上了中国的许多地方,最后,他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决定,他说我要在中国找份工作,既然让你去陪我委屈了你,那么让我来陪你。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每天在一起,我还想和你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我被苏瑞的决定深深感动。2006年的秋天,苏瑞被一家他曾经出差时工作过的公司聘为外国专家,虽然不在北京,但每周他都会飞来。周末他回家的时候,我会煲好他爱喝的汤,煎好牛排,因为我已经心甘情愿屈从老公的爱好,也是屈从最值得自己珍惜的爱情。苏瑞大喜:“老婆你真好,老婆我永远听你的。”我紧贴在他怀中,说出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心意:“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到加拿大,我会陪着你,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经过千山万水的跋涉,我们终于懂得惺惺相惜,懂得为爱而俯首,为爱而屈就。在倾心相爱的人之间,任何持守都不该成为感情的栅栏,屈从于我们深爱的人并不是耻辱,而是爱人眼中的美德,也是对自己内心最高感情的尊重。
编辑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