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帮我去离婚

王道庄

赵贵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来到小城做了光明电器厂的保安，一干就是五年。这天上午，李厂长把赵贵叫到办公室，说他虽然是个山村来的打工保安，但踏实肯干，认真负责，为厂里做了不少贡献。李厂长表扬罢，工会主席王娟递来一个红本本，赵贵接过一看，是任命他做保卫处门卫组的保安组长。拿了任命书，乐得赵贵美滋滋的，到厂门口的小酒店喝了几杯，又理了发洗了澡，这才哼着小曲回到出租屋。

赵贵手捧组长任命书正在出租屋端详，王娟敲门进来了。王娟夫妻住在赵贵隔壁楼，五年前赵贵离开家乡来小城打工时，是王娟在劳务市场招聘了他，帮他租赁了这间出租屋，还时常对赵贵嘘寒问暖，不断鼓励他在保安岗位上尽职尽责。因此，赵贵对王娟一直心存感激。

赵贵正要问王娟上门有什么事，王娟说：“赵贵，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赵贵忙说：“王姐，您只管讲。”王娟直奔主题：“请你帮我去离婚！”

一听这话，赵贵愣了。王娟的老公叫张林，两人从前是大学同学，如今又在同一家工厂，一个是工会主席，一个是技术科长，电器厂人人羡慕的小两口，怎么会闹离婚？吃惊之余赵贵暗想，即使他俩离婚，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王娟说：“我和张林已经没有感情了，早离早心静。”这话让赵贵更加不解。上下班小两口一道来往，节假日小两口携手旅游，连个脸也没有红过，怎能说没有感情呢？赵贵思忖，不行，一定要劝劝王姐，无论如何不能离婚。于是赵贵说：“不可能吧王姐，俺村的赵福，小两口天天又吵又闹，可人家说，吵吵闹闹出感情，打打骂骂成夫妻，从来没有提过离婚……”

王娟打断了赵贵的话：“城市不比农村。城市夫妻看重的是心灵默契……”说着话锋一转，“不和你谈这些了，只问你一句话，请你帮我去离婚，你愿不愿意？”

看来，王姐的婚姻是不可挽回了。事已至此，赵贵只得应承：“好吧，你和张林哥什么时候上法庭，我陪着你去……”王娟摇头说：“不是上法庭，是协议离婚，到民政局办个手续就行了。”

赵贵正要说协议离婚我也陪着去，王娟接下来的话让他几乎晕倒：“趁着张林出差不在家，赵贵，我想让你冒充张林去民政局，替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个字。”

这下赵贵明白了：王姐要离婚，老公不同意，她是想找我这个长相与他老公差不多的，借机把离婚证糊弄到手！想不到，这个嘴甜面善的王姐，心术如此不正！赵贵不由得鄙视起王娟来。

看着赵贵怒目愤恨的模样，王娟掏出手机，拨通后嘀咕了几句，递了过来。赵贵接过一听，张林的话音清清楚楚：“请你帮我去离婚……”

赵贵算是彻底糊涂了！听手机里张林的话语，轻轻松松的，没有丝毫的悲伤、怨恨或留恋，这像是同意离婚的口气吗！赵贵转而又一想，看来，城里确实不比农村，离婚不但不丢人，说不定还有一种解脱的幸福感呢！报纸上不是说，外国夫妻离婚时，还要共进一次烛光晚餐吗？这么一想，赵贵也就点头同意了。

二人来到小城民政局，看见门口挂的“婚姻处”的牌子，赵贵心里突然发了毛：尽管他们夫妻都同意，但是冒充男方去离婚，且不说犯不犯法，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被婚姻处的人揭穿了，或是以后被同事知道了，岂不太丢脸了！然而，这话赵贵又不好意思明讲，便停下脚步，看着王娟道：“王姐，早晚不在乎这几天，还是等张哥回来后再办吧。”任凭王娟如何解释，赵贵再也不肯进去了。

“唉——”王娟发出一声长叹，“赵贵，你心地善良为人实在，我也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其实……我和张林是假离婚。”

闻听是假离婚，赵贵才放了心。他们村假离婚的事例多得很，那年村后的荒山准备分下去，每家10亩。听说是按户分而不是按人分，有不少想钻空子的年轻夫妻，就故意到村口人多处吵骂打闹，扬言两口子过不成了，私下到乡里办了离婚证。等10亩荒山分到手没几天，假离婚的就又复婚了。莫非王姐的假离婚，也是想捞什么好处？

被迫无奈，王娟才说出了真情。光明电器厂新盖了几百套家属房，现在的生活区将拆迁。厂领导研究商议，准备按福利房的价格把新房卖出去，按户购买，只要是厂里的在编职工，每户一套。王娟告诉赵贵：“如果我和张林离了婚，不就可以多买一套价格便宜的新房子吗？这能省很多钱呀！户数统计的截止时间快到了，而张林恰恰又出差，你虽然比张林小几岁，但你俩长得像，你的面相又显得老一些，因此才请你帮我去离婚。”

赵贵听罢觉得好笑：小两口都是厂里的头面人物，怎么还干这种钻空子的勾当？不过又一想：这只能怪厂里的购房规定不合理，人家抓住时机打个擦边球，也没人能说什么。况且，我现在帮工会主席假离婚，以后自己遇到麻烦事，还能让她给自己帮帮忙呢！想到这里，赵贵脑子一热，挥手嚷道：“王姐，进去！离婚！”

婚姻处办公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办事员。他们询问二人离婚的原因时，赵贵低着头一声不吭，王娟则指着离婚协议重复着几句话：“什么原因也没有，缘分尽了，感情完了。”又问赵贵，赵贵也是这么回答。办事员瞅瞅赵贵又瞅瞅王娟，终于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二位在协议书上签字吧。”王娟签字后，把协议书交给了赵贵。事到临头，赵贵反而显得犹豫不决，磨蹭了半天，才签了名交给办事员。

办事员收起离婚协议书，打开柜子翻了翻，对王娟和赵贵说道：“对不起，离婚证用完了。这样吧，二位先回去，等我们到市里取了离婚证，马上打电话通知你们。”

晚上躺在床上，赵贵回想起下午帮王娟假离婚的事，觉得有些荒唐。光明电器厂是个国营厂子，上千号职工，如果假离婚的夫妻多了，厂里得分多少套房子呀！并且，这也让没有假离婚的老实人吃了亏。翻来覆去，赵贵一夜没有睡好觉。他觉得自己尽管是个打工的保安，但五年来电器厂待自己不薄，昨天还让他当上了保安组长。思前想后，赵贵打定主意：假离婚的事情必须向李厂长汇报。

第二天，赵贵一到值班室，便给李厂长打电话：“厂长，厂里有人假离婚，想钻空子多要房子。”厂长问是谁，赵贵不肯说。

过了一会，厂长的电话打过来了，让赵贵到他办公室。赵贵进门一瞧，王娟也在。厂长没理赵贵，问王娟：“听说你和张林要离婚？”王娟点了点头。又问为何要离婚，王娟说：“感情不和。”厂长嘿嘿一笑：“只怕是假离婚，想多分一套房子吧？”王娟反问李厂长：“你怎么知道是假离婚？”

李厂长没说什么，拿出一张纸递了过来。王娟一瞧，是她和张林的离婚协议，在男方张林的签名处，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赵贵。

直到这时，王娟才说出了真情。前不久在研究购房预案时，李厂长建议，以厂里在编职工的户口本为准，一户一套最公平。而王娟认为，既然是带有福利性质的购房，对只允许购买一套房子的本厂双职工夫妻，应该给予适当补贴，否则可能会出现双职工为了多购房而假离婚的情况。而李厂长坚持说不会。前几天，王娟听到反映，一些年轻夫妻打算一旦確定按一户一房购房他们就去假离婚。王娟把这个信息反馈给李厂长，李厂长仍然固执地认为不可能。于是她才找到赵贵，请他假冒自己丈夫去假离婚。

王娟说到这里，李厂长吃惊地叹道：“唉，这事我还真没有想到！”他扭过头来对赵贵说：“幸亏你一时粗心误签了自己的名字，被办事员看出破绽，借故没有离婚证而举报到厂里。如果昨天王娟真的领了离婚证，这事可就闹大了！”

谁知赵贵笑道：“李厂长，不会的。在签字的节骨眼上，我又感到假离婚不妥，于是在签名时有意签了赵贵。我知道，名字签错了，离婚证是拿不到的。”

赵贵说完，王娟朝李厂长莞尔一笑，抖出了另一个谜底：“放心吧，赵贵即使签了我老公张林的名字，也不会发给离婚证的。婚姻处的两个办事员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私下交了底。”此刻，赵贵又感到疑惑了：这个王姐，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请我帮你去离婚呢？

王娟沉默了片刻才对赵贵缓缓说道：“五年来的相处，我知道凭你诚实敦厚的性格，一定会把我们假离婚的事汇报给李厂长的。实际上，我是请你帮我规劝厂长啊！”

（责编：小川 图：刘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