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怨

杨红莹

开春时节，得到了三个指头般大小的牡丹花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埋进花坛，浇上水。对这几个干瘪瘪的小东西，我没抱多大希望。过了不久，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一场甘露过后，偶然发现花坛中冒出两棵新芽。晶莹剔透，弯弯曲曲，刚出土的样子。我欣喜若狂，忙给它们浇水。我想，给它们松松土，它们会长得更快。找来一根小棍子，开始松土。不想一不小心，棍子碰了下花根，两棵小生命顿时和花根分了家。我彻底绝望了，想到今年不能观赏“红艳”，悲从中来。把两棵早天的小生命拾起来，擦去上面的土，放进一本书里。

甘霖普降，淅淅沥沥下了几天。抱着一丝侥幸到花坛一观。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两棵筷子那么高的小生命，身上穿着小小的极不合身的碧绿的衣裳。希望之火又被燃起悉心照料她们，每天不忘给她们浇水。第二天早起一看，两棵小东西又往上窜了一头。

夏姑娘悄悄来临，赐予了她们甘露。她们贪婪地汲取养分和水分，疯长起来，不几天就有一人多高。

我每天驻足花坛边，希望牡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等啊，等啊，有一天终于在茂密的绿叶下发现了一个豆子大小的花蕾，看着它一天天长大，心中更加急不可耐，有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把它扳开来看。花蕾日益增多，但就是没有愿意开放的。她们仿佛知道你的心思，故意要吊你胃口。

终于，枝头出现了一点红颜，指甲大小的一片花瓣，一种比血还色深的红。

花苞一天天打开，小花瓣簇拥成一团，把花心牢牢遮住，任你怎么偷窥也无用。终于，花瓣开始骚动，不再护持花心，而是一片片地撑开，尽展容颜。黄中泛红的花心就暴露在了蜜蜂眼前。花瓣越来越丰满，推推嚷嚷，吵吵闹闹，又一次把花心遮隐起来。花苞们见有人带头，不再羞羞答答，谦谦让让，开始争芳斗艳了。花的颜色也由深红逐渐变成了艳红。

一朵花儿开，一朵花儿败。当新的花儿在争妍斗媚之时，已有一些花儿慢慢衰老，逝去。

早晨起来，有幸领略了“一枝红艳露凝香”的意境。司晨女神把用以代替眼泪的霜霰均匀地洒在了红艳的花瓣上。花儿更红了，如少妇红润的嘴唇，妖媚艳丽蠢蠢欲滴。试想，谁能抵挡住凭阑少妇深情一瞥所流露的诱惑?

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你娇柔艳红，你雍容华贵，为千百年来文人骚客所颂扬，无数倜傥才子因你而罗裙沾酒污。你见证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见证了多少情侣花下风流，而真正能懂你的又有几人?

牡丹，记得武则天年间明堂大火否?那一次大火使你险些绝迹。而你却也因祸得福，把美丽洒向人间。宫中大火后，牡丹大量流落民间，繁衍生息，成就了“洛阳牡丹甲天下”的繁盛景象。牡丹，你在烈火中涅椠，在赞美声中永生。

牡丹无语，无语便是千言万语。

牡丹把美丽带给我们，把生命倾注在艳丽里，然而终有一天，花儿会开败，牡丹要干枯。某一天，你觉得干枯的牡丹在花坛里碍眼，于是把她一刀割断，扔进熊熊烈火，对于火焰中牡丹的哭泣，你充耳不闻。而即或你不这样做，她也会在风雨的蹂躏下一段段脱节，落入泥土中，化作春泥。

牡丹败了，我们还可以观赏月季、月月红、菊花，而牡丹心中那种“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滋味又何处去体味呢?

牡丹怒了，怨了，她不再信海誓山盟，不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她成了人皆可妻的卖俏女子，以此来报复天底下的负情郎。她刻意雕琢，打扮得艳丽可人。你的目光一旦和她孩子般朦胧的却又时常露出讥诮和无辜的目光相遇就永远不想移开。一旦见了她略带娇羞的面庞就再也忘不了了。

繁花似锦，求爱的季节。一大群笑神、乐神、安慰之神、智慧之神幻化成蜜蜂、彩蝶跪倒在牡丹脚下，此时的她就是他们的爱情女皇，她的吸引力已经毫不亚于阿佛狄忒(爱神)。蜜蜂爬进牡丹的心脏，用他火热的心紧压着牡丹的心。牡丹在风中起舞，在阳光下欢笑，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一大群情侣中。

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久，当牡丹年老色衰之时，情侣便会一个个离她而去，奔向新的温柔之乡。

当夜神凄凉地乘着八匹马拉的黑色马车静静从东方驶来之时，喜宴落幕，情侣散尽，牡丹顾影自怜。

有谁见过牡丹在哭泣?有谁见过她的伤心泪?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她的花瓣都被血泪浸润过。

点评：读文如看花，花艳文更美。那色、香、味，那笑、黛、颦，惟妙惟肖。赏心悦目。

请作者见刊后与本编辑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