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天,Z喝酒到酩酊,流着眼泪说:“谁他妈的发明的手机短信啊……”
z终于决定要离开北京了。因为不能忍受前妻的“无悔追踪”。走之前,他特意告诉朋友们,一旦他在国外安定下来,会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们,但是,“请,一定,不要把号码告诉别人”。
z早年留洋,在我们还是崇洋媚外的小孩子时,他已经背着行囊和父母辛苦凑齐的八千美元远赴异国。而多年以后,当我们都各有家室并且为人父母,他却带着比当年的行囊简单了不知多少倍的一些有限的衣物形单影只地回到了北京。
他离婚了。离婚的理由简单到了让人想不通——他做生意失败,没有能力继续供养结婚10年却从没工作过、连一句像样的英文都说不出的前妻。
所有的恩怨都是断断续续听来的。比如,前妻并不美丽,是一个习惯沉默又害怕与人接触的女人,她的生活里只有z,只有他为她挣下的一套不大的房子和一只喜欢卧在沙发上整天打盹的小狗;比如,她从没有激动的时刻,收到来自丈夫的贵重礼物,只是淡淡接受,家里窘迫到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她默不作声地饿着肚子发呆:比如,她会在丈夫应酬客户晚归的日子里无声地折磨自己,喝酒喝到烂醉、呕吐、哭泣到差不多眼看要昏死过去,但没有一句抱怨的话,比如,生活中她最依赖的东西就是手机,有时候她会整天整天蜷缩在沙发里,玩手机上的小游戏,也会反复给丈夫打电话,每次都是让电话响一声就挂断,她的丈夫最后不得已只好在有事情要做的时候把手机关上,或者设置成无声,而很多这样的时刻是在晚上,z正在为了一张订单使尽浑身解数,这些一声声勾魂的电话铃令他烦躁无比:比如,当她真的听到已经一文不名的丈夫说要离婚的时候,老实不客气地把家里能拿走的一切全部搬回娘家……一场婚姻从繁华到繁华落尽,太多的细节和不确定因素,一个人这样说,另一个人那样说,外人原本就无法判断孰是孰非,更何况他们远在异国且同样少小离家,毕竟也曾同甘共苦。这个时候,别人的任何评价和安慰都会显得苍白而缺少根据。
但是,回国以后的事,我们这些旧朋友却是有目共睹。照理说,离婚的夫妻,财产和感情都已经是“买过单了”,除非预计要使旧情复萌,否则,双方都会有意回避。然而,z的前妻却不然。她每天必打前夫的手机,接通了,就说“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念了,问候一下”,手机不开,就发送短信息,通常是“以为手机不开就能把过去一笔勾销吗?”或者类似这样的话。每天的这一“必然联系”时间不定,有时候,是z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早晨,有时候是他正拿着简历等在招工的人事部门外,更多的时候,是在晚饭的席间,这时的z通常和朋友们在一起。我们都曾亲眼看到过z无可奈何或者怒不可遏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啼笑皆非,他的手机上出现过“代人了事”、“代人寻仇”、“代人讨债”、“出售枪支”的广告,也出现过不敢给朋友看的色情图片,还有他过去婚姻中留下的一些照片,照片都是被处理过的,上面的z被换成了恶狗、半人半兽的怪物或者骷髅。当然,这些无一例外都来自他前妻。曾经有一天,z喝酒到酩酊,流着眼泪说:“谁他妈的发明的手机短信息啊……”之后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年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教会前妻用电脑制图。
日子这样过了大半年,z的生活有了变化,有了一份平常工作和一个同样有离婚经历的女朋友,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每天必来的这个电话或者信息。终于,新女朋友发现了,说一句“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联系”后销声匿迹。z开始明显地憔悴下去。终于,他找到了前妻,问她到底还需要什么。前妻平淡得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我们已经这样了,就不想让你有什么好下场。”
z终于决定在年近40岁时二次留洋。在机场,他借用我的手机,说要给前妻发送一条短信息,写好了,给我看,是这样一句话:“我们彼此记得其实就注定了谁也不会有好下场。”还给我手机的时候,他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在国内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