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强
“太不像话了!”他用拳头猛砸一下桌子。
“太不像话了!”他伸出巴掌拍一下桌子。
“太不像话了!”他用弯曲的食指和中指敲一下桌子。
“太不像话了!”他把茶杯摔在桌子上。
五天前,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要对下属发一下火。开始,曹秘书为他选择了9个发火对象,经过反复筛选,最后决定向济河镇的孟镇长发火。孟镇长的父母是农民,妻子是普通教师,姐姐是理发的,岳父是个普通的牙科医生,岳母是超市的会计,舅舅舅母是农民,姑父姑妈是个体户,表兄表妹中也没有一个从政的,可以看出,孟镇长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家庭背景,此外,他不属于刘书记的人,不属于张书记的人,与更上层的人物也没有什么接触。当曹秘书向他提供这一切时,他问:“你能保证准确无误吗?”
“赵县长,你放心,我已经核实过几遍。”
“你给我再核实一下吧。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过了两天,曹秘书向他汇报:“不仅上次所说的一切没有丝毫差错,我还了解到在他的同学与朋友之中也没有值得我们担心的。”
“那好,那就是他了。”
这时,赵县长正在考虑即将发火时的每一个细节,既要有威力,又要不显得粗暴。既要气势非凡,又不要咄咄逼人。既要有知识分子儒雅,又不能失之软弱,就连在说“太不像话了”时应该辅之以什么动作,他都要精心地思考。他想,挥拳头、摔茶杯那显得太粗野了,而用两个手指敲击,又显得不够味儿,没有气势,而拍桌子恰到好处。对,应该是拍桌子。叶剑英在痛斥二月逆流时也是拍桌子的。想到这儿,他又将桌子拍了七八下:轻轻地拍,只发出轻微的声音;重一点,桌上的纸片能跳起来;再重一点,桌上的书本能掀开;更重一点,桌上的茶杯能晃动;再加一点力气,手掌有点疼了……
电话铃响了,是曹秘书打来的。曹秘书告诉他,再过一个小时电视台的记者就到了,叫他做好准备。曹秘书说:“我对记者说的是你要下去检查各乡镇年终对困难群众的生活安排。”
“知道了。”
他答应了一声,心中仍然想着如何发火。“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的后台有多硬,只要他敢截留党和政府给困难群众送温暖的钱,我决不会让他有好下场!”说到第三遍时,他忽然感到这句话不妥:万一他真有后台呢?万一他真有一个后台是市长,是市委书记,是省长,是省委书记,我这么说了,不等于我是在向市长、市委书记、省长、省委书记叫板吗?我犯得着为这么一件事与市长、市委书记、省长、省委书记叫板吗?他惊出了一身汗。他决定将“不管他的后台有多硬”这句话去掉,改为“不管他过去有多大的功劳”。
他终于对发火的过程完全满意了。他想象着,“赵县长怒斥孟镇长”的新闻在电视台播出后,一定会给人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赵县长是一个关心群众疾苦的人,赵县长是一个疾恶如仇的人,赵县长是一个廉洁奉公的人,赵县长是一个无私无畏的人,赵县长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赵县长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赵县长是一个好人,赵县长是一个好官。
曹秘书进来了。
电视台记者进来了。
正要出门,赵县长的手机响了。
赵县长看了一下手机,就转过头来对记者说:“对不起,马上有一个电话会议,今天不下去了。”
记者走后,赵县长怒冲冲地说:“你看看,你看看!”
曹秘书看到,赵县长手机上显示出一条短消息:“孟镇长的姐姐是刘书记的一号情人。”
赵县长真的恼火了,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茶水浇湿了两份红头文件,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为什么?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还是想挑起我与刘书记的矛盾?”
曹秘书口中呐呐,说不出话来。
(冯秀强摘自《喜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