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佐夫身后的悬念

纪　军

尼亚佐夫的突然辞世使这个原本稳定的国家陡生变局，可能会由此引发世界能源市场及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大调整。

2006年12月21日，土库曼斯坦总统尼亚佐夫因心脏骤停逝世，引起了全世界的普遍关注，各种猜想充斥全球各大媒体。一个国土面积不到50万平方公里、人口不到600万的国家的总统辞世为什么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响呢？因为土库曼斯坦战略地位重要，陆上与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和伊朗四国相邻；能源储量大，是世界重要的能源出口国，对欧洲能源市场有重要影响；是俄罗斯传统的势力范围，而美国正千方百计地要插足这一地区。尼亚佐夫的突然辞世使这个原本稳定的国家陡生变局，人们担心是否会由此引发世界能源市场及地缘政治格局的重大调整。

悬念一：

世界能源市场会不会重新洗牌？

土库曼斯坦是世界上石油天然气储藏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其天然气储备列世界第五，在独联体国家中位居第二。苏联解体以后，作为土库曼斯坦总统的尼亚佐夫制定了能源富国、能源强国的经济政策，积极恢复和扩大石油天然气出口，使天然气、石油产业成为国家的支柱产业。2005年，天然气、石油及石油产品占全部出口比重的82．2％。2006年11月初，尼亚佐夫又宣称，在达里阿盆地附近，新发现了一个拥有7万亿立方米储量的世界最大气田，其储量相当于欧盟2004年天然气消费总量的14倍，美国消费量的10倍。如果新发现气田的储量得到确认，将使其天然气储量扩大为原有的3．5倍。

因此，未来土库曼斯坦的政局是否稳定，直接关系到欧洲天然气的供应，如果政治局势不稳造成天然气供应中断，欧洲就会发生能源危机。未来政府是保持其亲俄的路线，还是转向亲西方，也有可能导致世界能源市场重新洗牌。土库曼斯坦政治发展及能源政策的走向，主要影响以下各方利益——

俄罗斯。土库曼斯坦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长期以来都是经过俄罗斯的。该国出口的天然气被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全部买断，然后再出口到乌克兰和欧盟国家。欧洲天然气供应量的25％来自俄罗斯，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在俄罗斯对外出口天然气中则占有7％的比重。俄罗斯国内市场对产自土库曼斯坦的廉价天然气也有很大需求。2003年4月，尼亚佐夫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了有关天然气合作的框架协议，土库曼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敲定为期25年的天然气供应合同。在获悉尼亚佐夫逝世消息后，俄罗斯政府立即表示，希望土库曼斯坦沿着尼亚佐夫的政治路线继续前进，并进一步发展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俄罗斯媒体上出现众多的猜测，分析土库曼斯坦的政局走向是否会对双方之间的天然气合同产生影响，以及俄罗斯对其天然气出口的垄断地位是否将会受到威胁和冲击。

乌克兰。土库曼通过俄罗斯出口到乌克兰的天然气，占乌克兰进口天然气的50％以上。乌克兰总理亚努科维奇在尼亚佐夫去世后表示，希望土库曼对乌克兰实行的天然气供应政策保持不变。俄罗斯独联体研究所副所长查里辛也表示，尼亚佐夫突然去世，使土库曼天然气消费者充满了不稳定感。但受影响最大的将是乌克兰。如果土库曼斯坦新领导人提出天然气涨价的话，俄罗斯也将会对向乌克兰出口的天然气涨价。如果土库曼天然气供应中断或者是大幅度涨价，乌克兰将会受到严重打击。

美国等西方国家。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中亚的能源垂涎已久。西方能源公司正在说服中亚国家，建立不经过俄罗斯的中亚能源产区至里海地区和西方市场的战略能源管线。2006年中曾有报道说，美国准备与土库曼加强能源合作，以此削弱俄国在世界石油天然气市场上的强势地位。尼亚佐夫去世后，美国负责南亚和中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包润石在与土库曼官员举行会谈后称：“存在着许多与中亚国家进行合作的机遇。这些机遇包括与邻近的阿富汗和地区的其他国家进行密切合作，进一步加强已与美国进行合作国家的合作力度。”在谈到建设一条经土库曼斯坦跨里海至阿塞拜疆最后至西方市场管线的提议时，包润石称：“这是土库曼斯坦政府将要作出的决策。”“我们愿意看到它的建成。”

中国。近年，中国与土库曼经贸关系发展迅猛，两国能源方面的合作框架也已确定。尼亚佐夫2006年3月份访华时曾经同中国方面达成协议，从2009年开始每年向中国出口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为此双方计划建设一条从土库曼斯坦经过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到中国新疆的天然气管道。尼亚佐夫强调，发展与中国的多领域合作是土库曼斯坦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之一。土库曼斯坦高度重视向中国供应天然气这一规模宏大的项目，并考虑了双方制定的一系列加快落实建设天然气管道和输气总协议的举措。俄罗斯学者认为，由于尼亚佐夫去世，中国从土库曼斯坦和伊朗大规模进口天然气的计划可能会出现更多变数。

俄罗斯阿尔法银行首席战略分析家威弗尔指出，“目前，西方关注的是新政府是否会将天然气出口转向东方。欧洲曾经尝试着同尼亚佐夫签署文件，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如今尼亚佐夫已走，欧洲肯定会卷土重来。土库曼天然气成为东西方大国争夺的棋盘。”如果土库曼斯坦的立场改变，美国等西方国家能够绕开俄罗斯直接得到中亚的石油和天然气，世界能源市场就要重新洗牌了。

悬念二：

中亚地缘政治格局是否会改变？

土库曼斯坦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近年来，俄美在中亚地区的角逐加剧，美国积极策动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等国的所谓“颜色革命”，支持中亚国家的反对派起来夺权政权，拉拢中亚国家转向亲美路线，以反恐为借口在中亚地区建立军事基地。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正遭到美国的蚕食。土库曼斯坦政局的变动加剧了俄美在这一地区的争夺。

尼亚佐夫执掌政权时，为这个居于战略要地的国家做出了永久中立的战略选择。1995年12月12日，第五十届联大一致通过决议，赋予土库曼斯坦永久中立国地位，使其成为亚洲唯一的永久中立国。从奉行中立的立场出发，土库曼斯坦在2005年8月召开的独联体国家元首理事会会议上提出退出独联体，只作为独联体的联系国。

独联体面临解体，早已不是什么新闻。1997年10月，格鲁吉亚、乌克兰、阿塞拜疆和摩尔多瓦四国就组成了“古阿姆”集团（ＧＵＡＭ一词由四国国名首字母缩写而成），分裂独联体。2003年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先后爆发“颜色革命”后，更是公开表示了亲西方，疏远俄罗斯的意向。但是，迫于俄罗斯能源外交的压力，格鲁吉亚、乌克兰并没有正式提出退出独联体，倒是与俄罗斯关系不错的土库曼斯坦率先提出了退出独联体，这让人们多少有些感到意外。俄罗斯《报纸报》认为，土库曼斯坦从独联体成员国到联系国身份的变化实际上表明，独联体已经迈出了分崩离析的第一步。

尼亚佐夫的逝世使俄罗斯对中亚地区地缘政治格局能否保持稳定充满忧虑。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库巴诺夫2006年12月21日表示：“尼亚佐夫是维系中亚地区政治稳定的重要力量之一，他的突然逝世极可能为美国提供向阿富汗和伊朗进一步施压的方便。如果俄罗斯外交部及其他机构现在不立刻着手积极在土库曼斯坦开展工作，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很可能趁机把土库曼斯坦变成向阿富汗和伊朗施压和发动攻击的重要基地。”

美国毫不掩饰对这一地区的战略企图。早在十几年前，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布热津斯基就表示，美国应当制定一项“深思熟虑的大战略”，促进前苏联地区形成“地缘政治的多元化”，使俄罗斯不能在这一地区起到任何特殊作用，包括政治作用。尼亚佐夫的逝世的消息传出以后，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在第一时间宣布：“现在，当土库曼斯坦人民思考自己未来的时候，美国和其他国家同样将和他们在一起，和他们合作，协助他们。”麦科马克强调，美国政府将密切关注这个中亚国家政局的发展。

全世界都在关注：尼亚佐夫的逝世会不会引发美俄的新一轮地缘争夺战？独联体会不会分崩离析？地缘政治格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悬念三：

谁将赢得大选？

能源市场会不会受到冲击，地缘政治格局会不会改变，归根结底取决于谁能接尼亚佐夫的班。

土库曼斯坦的国情有些特殊。苏联解体以后，土库曼斯坦并没有像多数独联体国家那样引进西方民主制度。1994年1月，土库曼斯坦举行全民公决，将尼亚佐夫的总统任期延长至2002年。1999年12月，土库曼斯坦第五届人民委员会、议会联合通过决议，授权尼亚佐夫“无限期行使总统权力”。尼亚佐夫还兼任土政府首脑、武装力量总司令和民主党主席等职。尽管尼亚佐夫在2005年宣布放弃他的终身总统地位，计划于2009年举行选举，并且将向选民们推出一位“称职的继任人”。但是，毕竟这只是一个承诺，并没有实际运作。尼亚佐夫的突然离世，使这个国家陷入权力真空状态，表面的稳定局面被打破，各种政治势力展开激烈的争夺。

根据土库曼斯坦宪法，如果总统不能履行职务，在新总统选举产生之前应由议长代行总统职权，但是议长阿塔耶夫代行职权没超过半天。虽然阿塔耶夫拥有司法豁免权，但总检察院仍对他提起刑事指控，随即逮捕、关押。土库曼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任命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古尔班古雷•别尔德穆罕默多夫为代总统，同时担任尼亚佐夫总统治丧委员会主席的荣誉职位。

国外有媒体称，土库曼斯坦实际发生了政变。各种谣言和传言也盛行于这个遭遇突然变故的中亚国家。土库曼斯坦人民委员会已经决定，将2007年2月11日定为新总统选举的日期。但是，局面并没有稳定下来。根据现行法律，代总统别尔德穆罕默多夫不能参加选举，而且据报道，医生出身的他性格软弱，优柔寡断，影响力不大。何人将赢得大选成为谜团。

据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报道，土库曼斯坦的反对派正准备效法乌克兰和格鲁吉亚“颜色革命”，在土库曼斯坦发动一场“面粉革命”。两个最大的反对党“祖国运动”和“土库曼共和党”已经联合推举了自己的总统候选人奥拉佐夫。反对派将在2月11日选举前运进土库曼斯坦100吨面粉，发给穷人，换取选票，旅居海外的反对派领袖将回到国内领导“革命”。反对派扬言，将采取“一切手段”实现“民主”。

尼亚佐夫的儿子穆拉特也被认为是总统职位的候选人，但他长期在国外生活、经商，不熟悉国内政局。被认为有竞争力的还有尼亚佐夫的总统卫队长列杰波夫，他控制着全国军队，肩负着保护国家战略设施的重任，在所有强力机关中具有巨大影响力。

土库曼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政府和国民议会已经宣布，将继续忠实于尼亚佐夫所制定的国家原则，遵守国际义务和与其他国家的双边协定，坚定地沿着尼亚佐夫所确定的政治路线前进。但是，世界舆论普遍认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变数。如果亲俄力量执掌政权，中亚地区的能源和地缘政治格局不会有大的改变。如果亲西方，特别是亲美的力量上台，则结果完全不同。美俄都会借助各种力量影响即将进行的大选，各种政治力量的角逐究竟鹿死谁手的前景尚不明朗。这使得2月11日土库曼斯坦的大选必然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热点。（作者为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