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倩
大叫着好莱坞是垃圾,奥斯卡什么都不是,法国的商业片“大鳄”吕克•贝松在把自己与好莱坞划清界限的同时,也为我们的中国电影同仁上了一课。
他被称为“影界法老”,率领着欧洲电影人叫板好莱坞,但一系列的近作却又因为太多商业化和好莱坞式,而饱受法国媒体的批评。他总说自己一生只拍10部电影,当《亚瑟》这部真人和3D相结合的动画片成为他的第十部电影时,人们开始关心他是否真的打算“退休”。
继2006年担任上海电影节评委会主席后,“法国电影工业大亨”吕克•贝松上周旋风般地访问了北京和上海,为自己第一部在中国内地正式公映的电影《亚瑟和他的迷你王国》宣传造势。《新民周刊》专访了吕克•贝松先生,听他聊聊自己的爱情观和电影观。
每个人心中的迷你王国
记者:每个人都很好奇,这次你为什么会想到拍一部动画片?
吕克•贝松:因为我老了,呵呵,开玩笑的。我有孩子了,对孩子们的世界很敏感。对我来说,这部电影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动画片,而是一段冒险的经历。如何拍摄一个缩小的世界,3D只是最好的表现方式而已,不是为了拍动画而动画,只是为了让电影更逼真。我拍了30年电影,每拍一部新片时影评人总说和上一部完全不一样,我习惯了这样的评价。如果社会去了一个方向,那我的电影就会去完全不同的方向。如今的社会越来越艰辛,生活越来越残酷。我就想拍一些有很多爱的,给人很多感动的电影,我不想给观众看一些展现生活更困难的电影。
记者:《亚瑟》里面两个小孩接吻,一般在中国儿童电影中不大可能有这样的镜头。
吕克•贝松:在欧洲,性和爱分得很开,做爱应该在爱之后。非常有趣的是我所有的电影都在探讨爱,但一次也没有展现过性爱的场面。我知道中国文化比较含蓄,昨天在(北京)电影院里,当电影里两个10岁的孩子吻在一起时,就有孩子说了,哦,他们吻在一起了。但要知道他们自己的父母经常做这些。这部电影是拍给孩子们看的,但也是拍给他们的父母看的。孩子们需要人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美的。钱不是万能的,爱情友谊才能对你的生活有帮助。这部电影的冒险经历一直伴随着爱和幸福,不仅仅适合儿童,也适合年轻人和家庭观看,适合大众。
记者:你说你的电影都在探讨爱,很多人都被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那段感情感动,你如何看待那种感情呢?
吕克•贝松:那是一种真正的,但也很简单的爱情。在我看来,玛蒂莲12岁,但里昂的心理年龄也只有12岁。他们找不到自己的路,玛蒂莲只有里昂,她把爱全部给了里昂;而里昂也只有玛蒂莲,他把爱给了玛蒂莲,哦,还有那株绿色植物。如果里昂是一条狗,这个故事也会是这样的。没有爱,任何人都无法生存。
记者:那你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是多大呢?
吕克•贝松:每天都在变化。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只有10岁,我的脑袋可能200岁,而我的灵魂有1000岁了。
记者: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迷你王国吗?成年人也会有吗?
吕克•贝松:肯定都有。只是成年人的王国可能会小一些。大人们每天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失去了想象力。如果我说昨晚我上月亮睡觉了,成年人听了只会嘲笑你,但小孩子就会说,哇,你真走运
记者:你最喜欢《亚瑟和他的迷你王国》里的哪个角色呢?
吕克•贝松:很难回答,我喜欢所有的角色。但我喜欢公主更多一些,因为她看上去很坚强,但实际是装出来的,她是一个温婉、甜蜜和纤细的女子;我也很喜欢国王,作王很不容易,有点像我国的政治家。
记者:那国王的性格像你吗?
吕克•贝松:我不认为自己是国王。也许在摄影棚里有900个技工和2000个配角受我支配,但回到家里,太太照样说,去,把垃圾扔出去。
记者:你把这部电影设定在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是对那个年代的怀念吗?
吕克•贝松:那个年代处于现代化进程中,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你会在后花园种一些花草,但并不在乎它们长得如何。那时的法国刚刚经历了二战TopofForm,可以说是千疮百孔,缺乏影片当中所需要的欣欣向荣的景象。美国恰恰相反,他们没有经历战争,正是一个甜蜜而辉煌的时代,有大汽车、漂亮的裙子和洗衣机之类的,正好剧本里面的故事需要这么五颜六色的场景。如果我们让它发生在法国,我就很难在影片当中不表现当时战争对法国带来的一些后果,而这些后果并不是我想要表述的。我很高兴听到你说我怀念那个年代,大部分的媒体都说,你这样拍是不是因为你要去美国的市场?
奥斯卡什么都不是
记者:法国电影给人的印象是艺术性比较强,作者电影比较多,而你的电影给人的感觉是非主流的法国片,表现出更多好莱坞的元素,比较商业化。
吕克•贝松:比较商业化,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商业化的电影就是好莱坞的电影?你们觉得我在做好莱坞式的电影?是的,我的电影和其他法国导演的电影可能不太一样,因为这是我的电影,电影和它的导演是很像的。要介绍一个导演,不是只说他的国籍。法国导演,可以是很娱乐的,也可以是很感人的。就好比莫奈和劳特累克,两个都是法国画家,但他们的画完全不一样。
在我看来,全部的电影都是商业电影,因为大家都是买票进场,没有免费的电影。有一些导演觉得自己是文化的,是艺术的,和商业完全没有关系,可是他们电影的票价和其他电影也一样。
6年前我筹备《亚瑟》时,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人们要看什么样的电影。我在开拍每部电影前都不知道到时它是否会成功,我只是在拍我想看的电影,我只拍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和是不是艺术电影作者电影无关。
记者:那你如何看待法国人说你“太商业化”呢?
吕克•贝松:他们中90%的人想拍这种电影,但他们拍不了,只能看我拍的,他们嫉妒我。
记者:好故事和漂亮的画面,你会选择哪个?
吕克•贝松:当然讲故事更重要。没人想去看外景和特效吧。当你走近黑暗的放映厅,你想知道究竟谁爱上了谁,谁最后会死亡。
记者:《亚瑟》因为动画比例没有达到75%而不能参与奥斯卡动画电影的评选,你遗憾吗?
吕克•贝松:我不在乎,奥斯卡什么都不是。每次我来中国,每个人都和我提起奥斯卡,简直像疯了一样。我只关心是不是好电影,好莱坞也有好电影,但80%都是垃圾。从我最初学着拍电影开始至今,从来没有想过奥斯卡。奥森威尔和库布里克没有拿过奥斯卡,但谁在乎呢?他们是历史上最好的导演。
记者:很多中国导演梦想着获得奥斯卡。
吕克•贝松:我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有时候我会在德国和意大利获奖,那我就说一句,Thank You,仅此而已。你拿到了一座小金像,又怎样?会变成更好的导演?以更审慎的眼光去拍出更好的电影,这才是好导演的标志。
记者:你曾说过一辈子只拍10部电影,那《亚瑟》是你的最后一部电影了吗?对你来说,站在摄影机前缺乏兴趣和动力了?
吕克•贝松:小时候我有个梦,就是希望有机会拍10部电影,那时觉得是完不成的梦想。现在已经拍完了10部,我很高兴。我想休息一下了,但是如果我见到了一个让我动容的剧本,我干吗不去拍呢?只要有新的东西能够激励我,而且我也有勇气去表达时,我还会去拍的。
记者:想过不拍电影后的生活吗?
吕克•贝松:除了电影,生活中还是有很多东西。不再当导演,不是说我没有表达的欲望,我从13岁就开始写剧本,我不抽烟,也不喝酒,写作就是我的兴奋剂,我会继续写作。只是作为导演,我已经处于成熟期了。人生也有春夏秋冬,我现在就是处于秋季。但是即使在秋天,也会有盛夏般的感受(指秋老虎)。
记者:除了导演,你还是一名成功的电影制片人。导演和制片人这两份工作有什么不一样吗?
吕克•贝松:如果说导演是开F1的车手,那制片人就是看着F1“嗖……”一下过去的人。最最困难的就是开车,其他的工作还是比较简单的。
艺术的世界没有国界
记者:你知道,很多中国演员都希望能够去好莱坞发展。
吕克•贝松:有些最好的中国演员去了好莱坞,却拍出了一生中最差的影片。为什么要去好莱坞拍那些电影?当初我遇到李连杰时,他对自己在好莱坞拍的电影非常不满意,但他对我们合作的两部电影都很满意,我想是因为我们尊重他,让他成为他自己,让他成为一个好演员。
记者:你怎么看中国电影呢?
吕克•贝松:在中国,有很多艺术家都做得不错,我挺愿意帮助中国的电影人,我经常买中国电影去法国发行。我觉得对于中国电影来说,最重要的是导演们别总想着去好莱坞发展,必须留在中国拍电影。我从来不会说找一个中国导演去欧洲拍戏,最重要的是留在中国,拍中国的故事,中国的故事只有中国人才拍得最好。如果中国导演都去了好莱坞,谁来说中国的故事?我们在欧洲也遇到了同一个问题,我一直在说和做的事情就是这个。好莱坞来欧洲,像小偷一样找一个欧洲导演去好莱坞拍电影。那个导演去了好莱坞,从我们欧洲的角度来看,对欧洲电影没什么意义。
记者:最近很多中国导演拿到了大投资,拍出了豪华的电影,但遇到了叫座不叫好的问题。
吕克•贝松:(莫名地大笑)你们需要宽容你们自己的导演,保护他们,不要总是批评他们。导演的状态总是起起伏伏的,他们有时会走这条路,偶尔也会走那条路。如果有很多钱,他们也会想去试试,自己能做成什么样。如果你要评价一个导演的工作,不能只看他的一两部电影,必须要通过全部的电影来评价他,要在三四十年后来评价他。《亚瑟》也只是我的一部分,如果想了解我的全部,就要去看我全部的10部电影。就好像一个月亮,我们看到了它的这一面,看不到它的另一面,但另一面是存在的,只是我们看不见。
记者:你买下了《疯狂的石头》在法国的发行权,为什么会选择这部中国电影呢?
吕克•贝松:这是部好电影,导演和演员都很特别。很多中国电影展现了漂亮的衣服和年代久远的故事,但这部电影展现了中国电影的另一面,我想把它介绍给法国观众。我选择合作的首要条件就是才能,不是国籍,当然是中国人更好。我和李连杰合作过两次,还经常一起喝酒,不是因为一个法国人一个中国人,而是我们互相喜欢对方。我也喜欢陆川、姜文和舒淇,我喜欢和各国的艺术家交流。艺术的世界是没有国界的,不用护照和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