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革命吹响号角

杨　团

慈善事业不仅需要善心，更需要科学的投资方式和运作机制，慈善事业不仅是道德事业，还是社会投资和改变社会面貌的公共事业。

眼下，一场新的慈善革命正在来临。

这场慈善革命几乎在欧洲、美洲和亚洲同时发生，其基本口号，是寻求高效率使用慈善捐赠的"慈善资本主义"，领衔机构则是致力于将慈善家与社会企业家联盟为公益伙伴的新型基金会。

2006年，"慈善资本主义"在中国播下了第一粒种子。

10月底，中国大陆首家慈善创投机构"公益事业伙伴基金会"(Non-Profit Partners，简称NPP)在北京宣告成立。这家基金会是世界著名的六大公司与中国最著名的两大基金会的"强强联合"的结果，它以"风险投资"的运作模式和"营运管理支持中心"的理念，协力推进中国民间公益组织成长。

慈善资本主义的诞生

NPP的发起人可谓实力雄厚。

NPP六大公司包括麦肯锡管理咨询公司、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奥美整合行销传播集团、诺华公司、君合律师事务所、摩托罗拉公司，两大基金会是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和中国扶贫基金会。

"所有加盟的机构必须由第一把手参与，并提供一支规模为四五十人的志愿者队伍。"麦肯锡资深顾问、NPP执行董事陈宇廷说，NPP的最大优势是六大公司的人力资源和专业服务，他们提供的管理、财务、营销、人力培训等多方面能力的义务支持，能够有效提升民间公益机构的运行绩效。

最近10年是慈善事业在全球加速度行进的10年，特别是最近两年。当全球从工业社会转向信息社会，曾经振兴了几乎整整一个世纪的工业资本主义呈现明显下降趋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慈善资本主义的概念被提出来了。欧美的社科界和传播界形成了一个重要共识：未来20年全世界将面临慈善发展的巨大机遇。

慈善资本主义这个词是英国著名杂志《经济学人》提出的。去年2月，该杂志特意编发了7篇关于慈善投资的报道文章，其中的一篇名为"慈善资本主义的诞生"。

1990年代初，英国的企业公民公司的总裁、经济学家戴维•罗根首先提出了企业公民的概念，2001年，时任高盛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加文•戴维斯又提出了"慈善资本"这个概念。

加文•戴维斯认为慈善市场和慈善投资效率偏低，为此他决心开设咨询公司，去打通慈善世界与外部的经济世界的隔阂，创造一种贯通社会事务的混合影响力。这个新的慈善投资咨询机构是他与另一个顶尖级银行家Peter Wheeler合建的，命名为"新慈善资本"(New Philanthropy Capital简称NPC)。此后，"公益创投"成为一个新名词，一些大银行和基金会纷纷设立了公益创投基金，慈善投资蔚然成风。

"慈善资本主义的诞生"一文认为，慈善资本主义是指新一代慈善家对于自己作为社会投资家的一种认同。换言之，将慈善捐赠视为社会投资，像企业家重视经济投资效果和效率那样重视社会投资的有效性，并探索以此改善社会而使之更符合人类发展需要的慈善新伦理、新组织、新方式和新效果。

新一代慈善家了解到传统的慈善事业缺乏商业导向的经营，特别是非透明化运作和高额的管理费用，基金会的赞助只注重短期项目，很少考虑受助机构的可持续发展等问题，从而萌生了将自己熟悉的商业模式导入公益事业的想法。

新一代慈善家以灵活的方式利用资源杠杆作用使其发挥最大效用。例如提供诱因来吸引合伙人，藉此获得赞助资金并且将这些资金发展为长期、稳定和有收入的基金。建立网络也是另一种资源杠杆作用的方式，全球慈善网络通过网络方式集结世界20个国家的50个富有家庭，让他们能够彼此交换想法和经验，共同找出解决贫困问题的方法。

就这样，这些慈善家把自己看作当仁不让的"社会投资家"。他们要率先在慈善领域内有所作为，扫荡那些充斥于慈善领域的无效慈善项目和无效慈善活动，使善款能像企业资本那样被小心谨慎地真正善用。

全球进入慈善捐赠的黄金时代

克莱尔•戈迪亚在所著《伟大的善行：慈善事业如何推动美国经济以及挽救资本主义》一书中说，现代慈善将摆脱以往的"施舍性质的济贫院方式"，以投资来解决根本问题，进而突显自由、个人价值以及企业精神。

慈善资本主义这种新慈善伦理的成长，与新一代慈善家想要让捐款更富于效率的决心一起，正在成为激励全球进入慈善捐赠黄金时代的重要动力。

进入21世纪以来，无论欧美国家还是亚洲国家与地区，都兴起了大规模的慈善捐助运动。2006年，这个浪潮在盖茨基金会和投资大师沃伦•巴菲特的协力推动下达到新的高峰。

从2006年起的每一年，巴菲特都会捐出定额的柏克夏B股，股价将决定每次捐赠时的真正价格。若以目前的股价来计算，捐赠总额为370亿美元，其中多数将捐给"比尔暨梅琳达盖茨基金会"。沃伦•巴菲特将由此加入盖茨基金会，成为该基金会的第三名信托人。

沃伦的慈善捐赠造成了滚雪球效应。2006年7月，印度籍的矿业大亨阿尼阿塔瓦宣布要投资10亿美元帮助祖国兴建一所具世界级水准的大学。香港演员成龙也表示，他会捐赠自己的一半遗产来帮助亚洲的年轻人。李嘉诚也在2006年8月向媒体透露，愿将自己财产的三分之一(约1888亿美元)捐给李嘉诚基金会，还称这个基金会就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对于有钱有名望的人来说，为慈善捐赠资金从未像今日如此这般蔚为风潮。慈善家或者公益事业家成为超越他们自身职业头衔的最高目标。

当然，慈善捐赠的风潮并非自2006年始，今年以来的多次的大笔慈善捐赠不过是最近10年全球慈善捐赠蔚然成风的加速度而已。

上世纪初，美国只有寥寥几个基金会，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基金会的数目增至2.2万家，到90年代中，增至4万家，而今已经有6.5万家。而基金会资产的增值，则更是突飞猛进。2005年，美国的慈善捐赠总额增长了6.1%，达2602.8亿美元。

在这场慈善捐赠的世界浪潮中，中国内地的企业家表现如何呢？自2004年中国政府颁发新的基金会管理条例，允许非公募形态包括私人和企业的基金会登记注册以来，中国的大地上也掀起了慈善捐赠的热潮。

据悉，目前提出申请和准备申请的企业和个人达30多个，总资产超过50亿人民币。

新慈善革命已经吹响号角

有人认为，目前这股新兴的公益热忱，多半是受到一些人迅速致富以及社会财富分配不均现象的影响。

20年前当美国《福布斯》杂志开始编制富豪榜时，全球上10亿美元身家的仅有140位。2006年这一数字变成了793位。人均净财富为33亿美元。

在这份富豪榜中，盖茨和沃伦位居前列，而他们恰恰是2006年慈善资本主义旋风的领军人物。丘吉尔说过："人们因所得的东西而活，因所奉献的东西而打造生活。"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会促使人的眼界开阔，自觉形成涉入社会、打造生活的追求。

然而，人们也越来越不满非营利组织低效率、耗费资源地做无效慈善。回望过去的20年，善款如何能善用成为社会讨论最多、公众最为关注的头等大事。无论任何国家，都不断发现慈善界未能善款善用的丑闻，如挪用善款、支付超额薪水、提供工作给自家成员、资助生意伙伴或是内部董事会成员、以及奢侈浪费等等行为。例如，1995年，美国最大的慈善捐助公共组织"联合之路"的总裁被揭露有重大贪污，2001年，主流慈善团体美国红十字会被揭露将"9•11"震灾募款挪用他处。为此，公众甚至敦促政府设立严厉的新法令以规范慈善行为。

哈佛商业学校管理专家迈克尔•波特甚至认为，比上述丑闻更为严重的更大的丑闻是---到底有多少钱用在毫无效果的许多活动中，将成亿美元浪费在无效慈善上！

社会对于慈善积弊的认识和认同，迸发了新的思想火花，吹响了新慈善革命的号角：彻底改观现状，让慈善事业真正卓有成效。新慈善革命的核心问题就是通过做正确的投资来构建一种现代化的有效率的慈善产业。

这场新的慈善革命有两个主角，一个是慈善家即社会投资家，另一个是被投资的对象，即社会企业和其缔造者---社会企业家。新一代慈善家要自己来做社会投资家，自行选择优秀的社会企业家和社会企业进行正确的投资。

无论管理顾问公司还是各大银行设立的公益创投基金，都属于这类服务于社会投资家与社会企业家之间的中间机构，而发起和建设这类目标明确的中间机构，推动陷于困境的社会问题的解决，是这场"慈善资本主义"最引人注目的成果，譬如前述的英国NPC和中国的NPP。

慈善事业不仅需要善心，更需要科学的投资方式和运作机制，慈善事业不仅是道德事业，还是社会投资和改变社会面貌的公共事业。(作者系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