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人眼中的陈永贵

2007-05-30 10:48
南风窗 2007年18期
关键词:大寨格言

石 破

跟很多农民领袖一样,识字不多的陈永贵是个热衷创作格言的人,他创作的最著名格言是:“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其影响力之巨大,堪同朱家鼎的那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相媲美。

50岁左右的贾彦娥是大寨学校的炊事员。她说大寨的老英雄贾进才是她三爷,宋立英是她三奶奶。

记者问贾彦娥,村民们觉得陈永贵这个人怎么样?她说:“好呀。”她居高临下地一指:“要没有陈永贵,会有现在这个大寨新农村?”

贾彦娥也见过江青。记者问她对江青的印象,她笑道:人家骑着马,在这里转一圈就走了,警卫们围着,咱也到不了跟前,没啥印象。

跟贾彦娥一样,大寨的每一个上点年纪的村民,都经历过一段重大的风云际会。

“特型演员”的格言癖

虎头山上的大寨展览馆,图片内容很丰富。最有意思的一张照片,是1963年8月,大寨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洪灾,90%以上的窑洞和梯田都被冲垮了。正在县里开会的陈永贵闻讯,冒险涉过松溪河,来到村里,与村民们相见。在这张照片里,陈永贵戴着草帽,穿着解放鞋,浑身湿淋淋的,握着同样湿淋淋的村民的手,神情凝重,但略显做作。

大寨村的导游说,这张照片不是当时的真实场景,而是从孙道临导演的一部艺术纪实片《大寨》里截下的画面。影片中饰演陈永贵的就是陈永贵本人。当时(1978年)陈已是国务院副总理了,还亲自出来演自己,在中国是唯一的一个“特型演员”,在全世界演艺界恐怕也是唯一。

大寨展览馆对面,是陈永贵的巨型半身雕像,永贵大叔头上裹着他标志性的白毛巾,默默凝视着虎头山。雕像背后,是通往山顶的高高的台阶,山顶上,陈永贵之墓赫然显现。

跟很多农民领袖一样,识字不多的陈永贵是个热衷创作格言的人,他创作的最著名格言是:“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其影响力之巨大,堪同朱家鼎的那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相媲美。自小在穷山沟长大的陈永贵,对火车似乎情有独钟,他设计的村民住房,在每个窑洞上面都再盖一层,远看像火车车厢,近看像两层楼房。陈永贵去世20年后,郭风莲在大寨建起了均为两层小楼的“大寨新村”,实现了陈永贵念念不忘的“楼上楼,电灯电话”的梦想。

陈永贵创作的其他格言有:“干部干部,就得先干一步!”“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回头看有进步,向前看要跑步!”“山再大,沟再深,治了一山少一山,治了一沟少一沟!”

在他的带领下,大寨村民似乎掀起了创作格言的热潮,其中最有气势的一句格言是:“站在虎头山,眼望天安门,胸怀全世界!”恐怕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农民,也没有中国大寨的农民这么敢想,这么胸怀宽广得没边没沿儿。

他不往自己口袋里揣钱

大寨村的导游说,1964年12月29日,毛泽东71岁生日那天,在人民大会堂宴请部分中央领导人及陈永贵、钱学森、邢燕子等工农兵代表。毛泽东握着陈永贵的手,说:“永贵,你好!”永贵听不懂毛泽东的湖南口音,只是激动地说:“是的,是的。”毛泽东又说:“你是农业专家。”陈永贵仍激动地说:“是的,是的。”毛泽东又跟钱学森握手,说:“你是导弹之父!”钱学森说:“不是,不是,我工作还做得很不够。”陈永贵听了,很是纳闷:“他怎么连主席的话都敢否定呀?”

那天,陈永贵穿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头裹一条簇新的白毛巾,见过毛泽东后,他不舍得再穿这身装扮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有空就闻闻、摸摸。现在,这身服装仍然簇新地展放在大寨展览馆里。

陈永贵虽然没上过学,但口才好,讲话从来不用讲稿,一讲三四个小时,赵树理佩服得很,说陈永贵讲话,没有提一句毛泽东思想,但通篇都是毛泽东思想。

73岁的李焦月,是解放初陈永贵带头组织的“老少组”成员之一。陈永贵带着一帮老少爷们组成这个互助组时,30多岁,正当壮年,李焦月还只有十几岁。

李焦月乐呵呵地说,那时候,我们每天加班到晚上11点,回来洗洗,睡觉都到12点了,第二天早4点起床,洗洗脸就又下地了。记者问他们能否吃饱?李焦月说“将就能吃饱”。记者问:你们天天那么苦,能受得了吗?李焦月说,嗨,我们天天都傻兴(傻高兴之意)傻兴的。

记者问陈永贵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李焦月拍拍口袋说,他不往自己口袋里揣钱。那时陈永贵天天讲的一句话是:当官不爱钱,神鬼都不怕。问及陈永贵的脾气如何?李焦月笑道:“陈永贵脾气可赖,暴躁,见不得不顺的事……他是个老农民,一辈子没学会普通话。”

风云际会

来过大寨的几十位中央领导人,李焦月基本上都见过。

在大寨村保存的中央领导人前来视察的照片里,周恩来是一个儒雅、睿智长者的形象,邓小平则虎虎生风,是那种虽然个子小,但气场很强的人。江青围着头巾,骑马上山,也在打谷场上劳动,在虎头山上挖战壕。

江青第二次去大寨时,毛泽东的病已很沉重。大寨村有一张江青参观大寨供销社的照片。在商店柜台前,江青讲了一通母系社会女人掌权的理论,然后问一个售货员:“你为什么姓了父亲的姓而不姓母亲的姓呢?以后要改过来。”那个售货员奉命改了姓。江青又问陈永贵:“永贵,你为什么不姓你母亲的姓?”陈永贵苦笑着连连点头“是,是。”

次日(1976年9月5日),江青和陈永贵接到中央关于毛泽东病情恶化的紧急通知,立即赶回北京。4天后,毛泽东去世。

1964年毛泽东号召全国学大寨之前,上面对大寨的看法是比较客观的。在大寨蹲点的昔阳县委书记张润槐说,大寨对富裕中农当地主富农斗,这不符合党的政策。但李焦月说,1947年土改时,大寨没往死里打过一个人。县里其他村都打死人了,邻村的武家坪就打死过好几个,县领导说:你们大寨怎么还没打死过一个呀?大寨的贫下中农们开会,互相看着问:谁该死了?

当然,那时候陈永贵还没有当上村支书。

临终前的“两毛二分六”问题

陈永贵临终前,令他死不瞑目的,是“两毛二分六”问题。当时,《山西日报》上算了一笔账,把大寨得到的国家支援,主要是50万元农业机械化试点费,用大寨历年向国家售粮的总数去除,这样算下来,大寨每卖一斤粮,国家等于多掏了两毛二分六。就是说,大寨不仅没有什么贡献,反而占了国家的便宜,欠了国家的账。提起这件事,病榻上的陈永贵就泪水涟涟,他嘱咐当时也已靠边站的郭风莲等人如有机会,—定向中央领导当面讲清这个问题,否则,他陈永贵“就是有罪之人人”。

高玉良说:“我对这个问题也有看法。当时国家在山西搞山区农业机械化试点,选了大寨。山西省农机局成立了试点组,账目就没有来到大寨,试点款更没有全部到大寨。当时试成的机器留在了大寨,试不成的机器,国家又开走了”

1986年3月26日,陈永贵去世,先在北京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4月4日清晨4点,陈永贵的亲属抱着骨灰盒登程返回大寨。去北京参加告别仪式的大寨村支书等人不敢一起回来,村里主事的是村主任高玉良。县里通知不准搭灵棚,不准举行葬礼。

陈永贵天天讲的一句是;当官司不爱钱,神鬼都不怕

村里头天晚上搭的灵棚,上面下令早上七点半拆了。

这天上午,高玉良跟郭凤莲、梁便良、宋立英等要去昔阳与平定的交界处迎灵。县政府要派车送他们去,说好11点30分车来,高玉良等人等到12点也没来,只好租乘一辆解放牌卡车去了。

当天中午,陈永贵的骨灰迎回来后,县里的四大班子都不进村,不举行追悼大会。陈永贵的儿子陈明珠抱着骨灰,在村里转了一圈,把骨灰撒到了虎头山上,把骨灰盒抱回家了。

1988年8月,村支部在虎头山上选了一块墓地,买口小棺材,把陈永贵的骨灰盒葬下了。墓地是高玉良亲自设计的,状如太师椅,墓两侧各有一只虎头,作为“太师椅”的“扶手”。墓前立起5米多高的青石大碑。后来,村里老年人说虎头不好,就将它拆了。

1991年底郭凤莲回大寨重任村支书后,重修陈永贵墓,把青石大碑换成了汉白玉碑,并在山下矗立起一座陈永贵巨型雕像。对中国农村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前绝后的中国农民副总理陈永贵,从此安息于大寨虎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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