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林大臣为何以死谢罪

2007-05-14 15:05
中国新闻周刊 2007年20期
关键词:农林国会议员政治家

陈 言

虽然日本战后有过一些国会议员自杀的事件,但都不能和松冈利胜自杀比拟,松冈是日本战后首个自杀的在职大臣

5月28日中午,日本农林水产省大臣松冈利胜上吊自杀的消息,第一时间在日本列岛迅速传开。

不论是在一些政治宣传、演讲的现场,还是通过电视、媒体照片看松冈大臣,总会觉得他活得特别累。基本上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一副很普通的眼镜架在鼻子上,双眉有些向下斜,三七开分头永远梳得整整齐齐。日本政治家的领带大都有些夸张,不少人学美国,爱用大红领带,松冈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很少用那么刺眼的领带。领结打得高高的,严丝合缝,从记者前走过时,看得出他在穿衣上的严谨,虽算不上时髦,但笔挺、豪华。

如果不当大臣,只是个普通国会议员的话,日本媒体不会穷追猛打地把所有关于“政治与金钱”的焦点都集中到松冈那里。偏偏在2006年9月安倍晋三首相组阁时,松冈当上了农林水产大臣,过去他在金钱上的种种传闻,从坊间转到了报纸的政治版上,又在国会开会期间反复受到了质询。松冈回答问题时模模糊糊,反而让追问的人兴趣大发,批评的语言如万箭齐射,让松冈着实感到撑不住了。

松冈撒手西去,让任命其为农林大臣的安倍首相日子愈加难过。政治与金钱问题和安倍政权的走向,越发地成为日本媒体关注的对象。

钱、钱、钱

在日本,企业、政治家在金钱上的丑闻,会不时出现,于是媒体报道,国会追究。尽管日本的民主制度存在种种缺欠,但还是在向透明化转变,社会风气并不腐败。但松冈利胜似乎是个例外,他自从当上议员,金钱上的丑闻就没断。

1945年2月,松冈生于日本比较落后的熊本县的一个农民家庭,在战后极度混乱的时候,当农民虽然能吃饱肚子,但穷苦的记忆在松冈心里一直都不能抹去。从农村考上公立大学,考试科目多,题目难,不能与那些只简单考几科的私立大学比,能进公立大学学习林业,说明松冈在学习方面十分刻苦努力。

松冈大学毕业后进农林水产省当了一名农业技术官员。熟知农业,精通农业政策,日后步入政界,松冈很快就成了自民党农林方面的专家。而农民的那种精于算计、贪小便宜的弱点,也渗进这位精通农业的政治家血液中。1988年松冈辞去了农林省的官员职务,回到熊本县准备在政治上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来。

1990年,松冈顺利地当上了众议院议员。但和松冈相关的各种传闻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不断传出来的。很多时候,政治家与个别企业的关系,收些不明不白的钱,在日本不算是太大的事,但是当了国务大臣后,他开始被媒体盯上,遇到种种麻烦。

本来,议员使用国会议员会馆是不用向国家缴纳水电费的,但在松冈的账面上竟然在2001年到2005年出现了2880万日元的水电费。所有议员都知道这样的记录是不能用来冲账的,在国会上反复追究,似乎在说就这么点小便宜,松冈议员都会去占,人品太有问题。再加上绿色资源机构最近受到了检察方面的调查,松冈本人又从该组织那里拿到过政治捐款,媒体、国会内的风声愈发紧了起来,松冈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

如今,松冈大臣人去楼空,但日本的媒体依旧不依不饶,他们把1991年松冈与富士银行融资丑闻中松冈被迫还回企业1900万日元的旧事、把他的秘书在选举时违反选举法被判有罪的往事拿出来,让人越发地觉得松冈在金钱、选举政治方面都很不干净。

安倍责任

松冈利胜的自杀是日本战后首次出现的在职大臣自杀事件。虽然日本有过一些国会议员自杀的事件,但都不能和松冈自杀比拟。

对于自己任命的大臣自杀身亡,安倍首相十分沉痛地说:“不胜惭愧。”听得出来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松冈的吊唁。

本来,早些把有问题的大臣免去职务(通常采用大臣申请辞职的方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偏偏在安倍政权内,已经不能这样简单地处理了。

安倍政权在去年9月刚刚成立,政府税制调查会长本间正明(大阪大学教授)包二奶的事败露,按日本媒体比较含蓄的报道语言是“因为官员宿舍问题”(让和本间没有婚姻关系的女人一直住在国家官员宿舍)。

这边本间会长刚刚在12月21日辞职,那边负责行政改革的大臣,佐田玄一郎大臣又因政治捐款问题不得不辞职,让安倍政权的支持率顿时下跌。

以后,内阁成员再出问题时,安倍已经不能用免职的形式来简单处理了,一定要保全到底,让其过关,包括对松冈金钱问题。但松冈本人在回答媒体、国会议员的问题时,把水电费说成去买了“搞不清名字的还原水”,在日本成了人人尽知的流行语,结果越抹越黑,让安倍进退维谷。

安倍政权与小泉政权在内阁人选方面的最大区别是,小泉原本非主流,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出来当首相,关系不是很硬。因此小泉在选人入阁时,人尽其才,并特别注意寻找在金钱上比较干净的人当大臣。

到了安倍时期,人人都知道安倍是下一任首相,自民党的国会议员没有一个不去巴结安倍的,在安倍竞选自民党总裁、内阁首相时,“表现好”的议员当然有当大臣的机会。以松冈与安倍多年的交情,加上松冈对农林问题的熟知,选松冈当农林大臣,比调查他是否清廉要重要得多。

可惜,也正是因为松冈当了农林大臣,酿成了他5月28日的悲惨结局。而安倍政权也要担负起重大的任命责任。

政治与金钱

在日本搞政治特别需要花钱,到了农村就更是这样。

大多数政治家在西服口袋里会装着两条领带:一条是婚庆时使用的白色领带,另一条则为丧葬时使用的黑色领带。选区内不论哪家的孩子结婚老人过世,政治家亲自来会场上照个面,对于选民来说,这比政治家说多少天下大事,做出多少许诺都来得实在。政治家来给孩子庆祝婚姻了,当着半个村子的农民的面,总不能抠抠缩缩地拿出几千日元来敷衍了事,总要一个信封装进几张万元大钞,递到孩子的父母那里。几十年来支持自己,给自己投票的老人故去了,同样不能草率,系上黑领带,送去吊唁的费用等等,照样不能小气。

松冈那样的一直从事农林水产工作的人,对农村的事就知道得更清楚,相关的费用就要用得更多。

这个“活钱”从哪里来?企业进贡、地下捐赠就要成为主要的一部分。未见日本的政治家住多么豪华的房子、也很少能看到政治家大手大脚地请客吃饭,日本的政治家大都平易近人,待人和气,拿了那些不太明白的钱,一些是要用在选区的。政治与金钱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是,绝对不能出事。在金钱上说不清楚的人,同样将永远愧对家乡父老。松冈利胜最后选择的是一走了之,不论行前多么痛苦,包括年近九旬老母亲在内的家人们多么悲伤,松冈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来回答所有追问。在松冈仓促离开人间的时候,尽管他平日脸上缺少普通政治家永远挂在脸上的微笑,但日本大多数人知道,他今后永远也不用说清那些钱的去向了。他以死来表达对安倍政权的忠诚,在遗书中最后高呼“日本国万岁”后,他自杀身亡。正像1945年——他出生的那年——很多日本士兵所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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