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梅
说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利益博弈时代,真是不错。既然社会有贫富差异,有阶层之分,存在利益纷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公众的个人诉求。原本不可能一致——有喜欢春节放炮的,也有讨厌硫磺硝烟味儿的;有爱宠物的,也有怕被狗咬的。我倒觉得,民主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利益之争。在不同的权利要求、利益诉求面前。大家以一种公平合理的方式。解决争端,这恐怕就是民主。
所以,不管是博弈,还是民主,有一个首要条件。就是人人都有机会参与。尽管“有理不在声高”,可那些声高声大的人(群体),往往能掌握话语霸权。并因此为自己争得好处。而那些细小微弱的声音,被“大声喧哗”所淹没,所忽视,渐渐就成了“沉默的螺旋”,更不要说那些无处发声、无权发声的人了。
理论上讲,表达自己的声音。是人人都有的平等权利。可由于表达能力的强弱,表达渠道的通塞、表达人威望的大小,在“为自己发言”上,存在着天生的不平等。一个市长说的话,显然要比普通市民管用;一个专家的声音,当然比老百姓更权威。正因为如此。民众才希望专家学者、委员代表、政府官员等等,能替百姓说话,主张公众利益。遗憾的是,每个人都有私利,屁股决定脑袋。于是,利益博弈的天平明显就向有话语霸权的一方倾斜,并因此而导致利益分配的失衡。
我们来看看,在住房、医疗这两个饱受百姓诟病的领域。话语霸权是如何导致利益倾斜的?
广州市天河区副区长丁建华说,房价涨得不可开交,很多公职人员凭正常收入很难供房,自己就是无房一族。要是靠公务员的清廉工资,估计买不起房的大有人在。至于现实中是不是大多数公务员都无房住,大家心知肚明。副区长哭哭穷,指责房价太高没什么不对。有意思的是,在副区长哭穷的第二天,广州市政协委员黄秉雄就算了一笔账:按目前广州市给公务员的房补,一家有两个市级工作人员,二十五年的房补都不够买一套九十平方米的商品房。于是乎,政府要尽快完善机关单位住房货币补贴政策。
就事论事,黄委员的建议并不错,如果他代表某个群体的利益,他理所应当替他们说话。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政协委员是公众利益的代言人,还是为某个特殊群体说话;二,与享受房补的公务员相比,老百姓买房更是苦不堪言,而黄委员只看到了公务员的难处。
在黄委员替公务员鸣不平的同时,参加广州市政协会议的医卫界委员,几乎不约而同地将分组讨论会开成了“诉苦大会”。痛斥“医闹”,发生医疗纠纷“他们不打官司,打人”;抱怨医疗人员被妖魔化,成了“白眼狼”;医疗贵不贵、难不难,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看来,要诉的苦还真不少。
医卫界委员身处医患纠纷之中,大吐苦水,情有可原。有这些“苦”不假,可诉苦之时,别有意无意遮掩问题的另一方。天价医疗费怎么不说,医疗事故怎么不提,草菅人命怎么不讲,媒体曝光的种种丑闻怎么视而不见?就在委员们诉苦的同时,我看到新闻:一个产妇需要剖腹产。因为主刀医生不想别人分得麻醉费,居然在不麻醉的情况下动手术。产妇术后大出血,医院竟马马虎虎输错了血。我只得倒吸冷气,知不知道,你的手里攥着别人的生命!如此玩忽职守,委员们为什么就不来说道说道?
是啊,我们不是官员,不是委员,不是代表,不是专家,不是学者,我们仅仅是有着一己私利的小百姓,可是,我们的声音我们的利益,怎么就没人听得见看得见?
中石化政策性亏损了,他们大声嚷嚷,于是又得到了五十亿财政补贴的大红包;要清算土地增值税了,地产商不干了,联合起来上书,要求减税;“开瓶费”起纷争了,酒店餐饮协会站出来,申诉收费的合理性……所有的利益集团都在抢着发言,据理力争,可“最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呢,怎么没有他们的声音?按理,他们应该最强大,说话最有分量啊。
利益失衡背后,必然是权利的失衡。如果有合理充分的表达渠道,谁愿意上访,谁愿意做“医闹”,谁愿意当“刁民”?当大多数公众无法表达自身利益诉求时,所谓的博弈,不过是少数人分享盛宴的游戏。
【原载2007年1月25日《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