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奇
乱收费、乱摊派,历来是令老百姓伤透脑筋的事,但就是有这么个人,他竟然使出了一式怪招,让想从他身上刮油拔毛的人乖乖地退避三舍,知道他用的是啥法子吗?告诉你,他用的可是绝代武功—碎蛇功!
三岛村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庄飞扬退役回乡后,他没要政府安排,也没外出求职,而是用自己那笔复员费,和一个朋友合伙,向县水利局承包了一个叫“三岛湖”的小型水库来进行水产养殖。不料老天不佑,当年连发几场大水,把大部分鱼都冲跑了,年底捕捞起来的鱼所卖的钱还不到投入的三分之一,更不用说利润了,就在这节骨眼上,他那朋友带着卖鱼款去银行存钱,突然卷款而逃,一去不归。
收入没了,可还得继续投资下去,不投资就会血本无归。那点复员费已所剩无几,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向庄飞扬袭来。
屋漏偏遇连夜雨,可就在这个时候,水利局的王副局长打来了电话,说是局里想添置一辆小车,但资金紧张,想请庄老板支持一下;另外,水利局即将对三岛湖库区的面积进行重新测量,测量队十多个人那几天的食宿嘛,就请庄老板费心了,你听听!
庄飞扬捏着话筒,语气沉重地向王副局长诉着苦,电话里,王副局长不紧不慢地说道:“没钱?不是刚卖完鱼吗?”庄飞扬正要辩解,对方说了声“你看着办吧”,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王副局长,庄飞扬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表面看来 说话行事一团和气,其实眼睛专盯着庄飞扬这样的“钱袋子”,雁过拔毛,涮锅刮油,好多个体经营户背地里都叫他“王剃头”。
这天晚上,月色朦胧,庄飞扬徘徊在三岛湖边,望着月下银光闪闪的湖水,一筹莫展,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还可以找战友们帮忙,但他不愿开这个口。
就在庄飞扬神情颓丧地枯坐湖边时,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庄老板,你的水库淹了我的家,你让我现在到哪儿安身去?我要你给我个说法!”
庄飞扬回头一看,月光之下,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用一条腿一蹦一蹦地走着,像只跳鱼儿似的向他“蹦”过来,老者的另一条裤管空荡荡的,显然是被截肢了。
老者肩上还扛着一根白晃晃的东西,开始庄飞扬以为那是一根伸缩式拐杖,仔细一看,那东西居然是一条两尺来长的人腿,但他猜想可能是条假腿。
庄飞扬十分惊诧眼前这人的走路样子,便问道:“请问您老贵姓,为什么不把您的假腿装上,那样走路不是方便些吗?”
老者“蹦”到庄飞扬身边席地而坐,把肩上那条腿取下来放在地上,说:“我叫尹三爷,我说的是实话,水库真的淹了我的家……”
尹三爷说,他家家境贫寒,很早的时候他就离家谋生去了,这一走就是四十几年,前不久刚回来。走时还没建这个水库,他家的位置较低,水库建起来就被淹了。家人现在已没一个在世,他去找当地政府,经办人员却以为他是叫花子,把他赶了出来。
庄飞扬问:“您的腿……”
尹三爷叹道:“唉,一言难尽,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无家可归,我帮你看鱼塘好不好?让我有口饭吃,也让我能叶落归根。我老了,不想继续在外面流浪了。”
庄飞扬想,这个尹三爷这么大岁数了,又是残疾,没个落脚之处也实在可怜。反正看鱼塘也不是什么重活,就是划着船巡视,这老头虽只有一条腿,但划船是应该没问题的,不如暂且把他留下来,以后再抽空去找找民政部门,看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于是就对尹三爷说:“行吧,只是我现在经济有困难,给您的待遇不会很高。”
尹三爷喜形于色:“只要有饭吃就行!”
说完,尹三爷把放在地上的那条腿往空裤管里一插,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隔着裤子在断腿与身体的接合处搓揉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在地上转着圈儿走了十几步,看样子竟与正常人毫无差异!
庄飞扬惊叹道:“您这条假腿简直跟真腿一样。”
尹三爷说:“本来就是条真腿。”
庄飞扬以为尹三爷在跟他开玩笑,连连摇头:“不可能!”
尹三爷说:“小伙子,告诉你,我在外流浪时跟一个老乞丐学过一门功夫,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给你。这门功夫本来是我们在要饭的时候施展的……”
庄飞扬对尹三爷那门功夫大感兴趣,当夜就跟他学了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庄飞扬在县城一个豪华的大酒店宴请王副局长,并托人请来了县残联郝主席,同时,还请了好多场面上的朋友作陪,包括一个当律师的朋友。
酒过三巡,庄飞扬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朋友,现在,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助助酒兴!”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庄飞扬的身上,庄飞扬吩咐服务员从厨房取来了一把亮光闪闪的菜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庄飞扬手起刀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左手掌从腕部齐刷刷地剁了下来!断腕处鲜血飞溅而出,喷了王副局长一头一脸,更让大家瞠目结舌的是:那只刚剁下来的左手掌上的食指和中指,竟在“滴答、滴答”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呢!
众人吓得脸色惨白、大声惊呼,而庄飞扬却是面不改色。王副局长最先清醒过来,他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可就在这时,庄飞扬一声大喝:“这里的人除了残联郝主席外,谁也不准打电话!”话音刚落,“啪!”王副局长居然吓得连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面如土色的残联郝主席打着哆嗦问庄飞扬:“你……你让我给谁打……打电话?”
“打给你手下,请他们马上过来给我办残疾证!身份证和相片我都准备好了。快!残疾证啥时办好我啥时去医院!”
残联的工作效率特快,郝主席打完电话,不到一刻钟,他的手下就赶到了,再过五分钟,庄飞扬的残疾证及相关手续就全部办妥,残废等级定为二级甲等。郝主席的手下想得周到,连钢印都带来了。
救护车早已等在酒店门口,那是酒店一个服务员偷偷出去打的电话,除此之外,大厅里的人除了郝主席,真的没人敢打一个电话。
庄飞扬还不忙着上救护车,他气定神闲地问那个当律师的朋友:“我这算是犯法吗?”
那个律师说:“你这是自残,按说……按说是……”
庄飞扬喝问道:“是什么?”
那律师惊吓得嘴唇有点哆嗦:“是……是没有犯法……”
庄飞扬又转过头来,问一旁的王副局长:“请问王副局长,像我这样的残疾人创业,你们水利局,在政策上有没有什么优惠?”
王副局长说:“减……减免一部分收费,并且……并且适当予以扶持。”
“怎么减免?怎么扶持?像你们局里添置小车这样的事要不要我再‘支持?”
“不要……不要你支持了。”
“那么,测量队那十多个人食宿,要不要我再‘费心了?”
“不要……不要你费心了。”王副局长早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听了这些话,庄飞扬“哈哈”大笑,然后,他快步走到柜台前把账结了,又把残疾证放在那只断掌里,再用右手拿着断掌,匆匆出了门,但他并未上救护车,而是大踏步地扬长而去……
当天夜里,三岛湖上,银波荡漾,一老一少两人扁舟轻摇,谈笑风生,这是庄飞扬陪着尹三爷在巡视水库。
船上,尹三爷笑呵呵地对庄飞扬说:“你可是‘碎蛇功唯一一个没当过乞丐的传人!”
此刻,庄飞扬又想到了当时在酒店里断腕的情景,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庄飞扬也是个明白人,该交的税,该付的费,我是一分都不会少交的!”
(题图、插图:黄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