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洪波
火车已经开出有一会儿了,车上的旅客都是有说有笑的,只有小阎一个人闷闷不乐,处身世外一样地望着车窗外,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扯闲篇儿。
不过这没有保持多久,旁座两位旅客的一番问话,不时钻进小阎的耳朵,使他不得不注意聆听起来。被问者是对面座的一位中年男子。他显得沮丧之极。小阎用心听了他们的交谈后,才听出中年男子是去寻找被拐卖的孩子——无目的地寻找。小阎的心不由紧了一下。
“孩子是怎么被拐卖走的?”旁座的胖旅客又问。
“就晚饭前在楼下玩儿,我爱人下楼去叫他回家吃饭。结果就发现他不见了,我跟着下去找也没找到。”
“孩子多大?”胖旅客一脸惋惜之色,紧接着又抛出另一个问号:“他一个人在楼下玩儿?”
中年男子凄然一笑:“他已经六岁了。那天晚饭前是他自个儿玩。他这个孩子性格有些特别,不愿意往小朋友里扎堆。”
“别的孩子没有看见吗?”另一位黑脸膛旅客乘机插上了一句,并调整了一下坐姿。
“没有,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中年男子显出了一丝疲惫。他的眼圈已在瞬间变得有些潮红。
“你这么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个法儿啊?”胖旅客说“你这么一趟一趟地来回折腾,家里的老底儿大概折腾得差不多了吧?”
中年男子只是沉默。不过,他还是适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个人又问了一些别的。然后,他们一致对时下的日风感慨起来,说到激动处,他们的脸甚至都涨红起来。后来他们其中的那位黑脸膛说得口渴了,就从皮包兜里拿出一筒饮料自饮起来。
小阎自始至终都注意着这一切。他很想和中年男子说上一两句话。他这会儿就有这个冲动,虽然他曾一度懒得和任何人说话。但小阎看到旁座两位旅客的一副神态,几次张了张嘴又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服务员来卖盒饭。旁座的两位旅客一人买了一盒,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小阎发现中年男子将头扭向了车窗外。但他的喉结却在上下滚动。小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买下了两盒盒饭,把其中的一盒默默的推到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显然是觉得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将饭盒又推给小阎。这时旁座的胖旅客却发话了:“你客气什么呀,大家出门都挺不容易的!”
小阎也劝让了几句。小阎劝得干巴巴的。中年男子这才道了谢并收下了盒饭。
吃过盒饭,小阎又拿出筒装饮料给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这回只客气了几句,就像没喝过似地痛饮起来。
旁座的两位旅客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又一同把目光定格在小阎的脸上。
小阎没理他们。小阎这会儿脑子里太乱了,根本顾不上搭理他们。他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一副神态。
……
已经是后半夜两点了。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中年男子瞅了一眼熟睡着的小阎三个人,拎起一个皮兜离开了座席。
“你怎么样?”在另一节车厢的过道处,中年男子撞上了一位同龄的女子,女子含笑问他。
“不算太理想。”中年男子显得有些不尽意:“不过还是有一个傻冒偷偷往我这皮兜里塞了钱。这家伙有点儿怪,明明是同情我却又不明着来,他给我塞钱的时候还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我那会儿根本没睡。最可气的是有两个家伙,干同情却不拔一毛!还是你这来钱道的主意高明……对了,你怎么样?”
女子看清了他手里的钱,用手赞许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和你差不多……”
……
小阎到旅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妻子挂长途电话。他告诉她,车上他偶然遇上了一位和他们同样经历的中年男人。他觉得对方比他们更不容易。他们的经济条件还没到连一筒饮料也喝不起的地步。所以他自作主张将路费的三分之一偷偷塞给了对方。
“再给我汇一些来,行吗?”
妻子没有对他多加指责。只是要他耐心等一下。
放下电话后,小阎舒心地躺在了床上,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沉浸在刚刚做了一件好事的激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