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崔　立

中午时，妻打他电话。打半天，都是一个声音：你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

又打，终于通了，却没人接。妻一下午就没心思上班了。妻想去找他，又怕找不到他。真不知道这半天是怎么熬过去的。

一下班，妻就往家跑，妻希望他在家。他果然在家。一打开门，妻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妻就冲进厨房间，火还在烧着，锅盖在往上翻腾。厨房间满是焦味，妻快步关掉了燃气灶开关，掀开锅，一锅烧焦的鱼。

妻气呼呼地去找他，卧室里有电视声，他正平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电视。妻最恨他的稀里糊涂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是怎么搞的，厨房里烧着鱼，你咋跑来看电视了，烧起来怎么办？还有，怎么打你电话总打不通啊！

他回头朝妻笑笑，没说话。妻一看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名火一下又蹿了上来，跑到床边去拉他，你起来！老躺在床上算怎么回事啊！

他却还在看，没动，只平静地说，你先坐会儿吧！一听坐，妻又来火了，一把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他说，要不我再去买些菜，你上班也辛苦了。他站起身，要往外走。妻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今天化验单出来了吧？他回头，很平静地说，出来了。妻说，没什么事吧？妻发觉自己的嗓子又给吊了上来。他说，没什么，就开了门，买菜去了。

妻松了口大气，靠在床上，按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会儿，发觉身下有东西，坐了起来，是他的病历卡。妻漫不经心地打开病历卡：李斯，男，41岁，肝Ca……

妻脑子里重重轰鸣了一下，发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有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他手里拎着几条活泼乱跳的鱼走进屋，径直跑去厨房。妻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妻感觉脸上有东西，一擦，就湿了手。

厨房里有洗刷的声音，然后，是油炸的声音。渐渐地，就有丝丝缕缕鱼香味儿飘来。他端着满满一碗鱼汤出来，喊她：开饭了。

妻走过去，看着他的微笑，妻又想哭。妻说，为什么要骗我？他很平静，淡淡地说，先吃饭，好吗？

他盛着饭，盛了满满一碗，摆在妻面前，又递过去筷子。他说，对不起，刚刚我看电视烧焦了鱼，现在补上更鲜美的鲫鱼汤，你不是最喜欢喝吗？他又把调羹递给妻。妻木木地看着他。他笑了，说，傻瓜，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喝上几口，好吗？

妻终于点了下头，调羹送到嘴边。妻痛哭起来。

他又笑了，说，难道你不希望我最后的日子快乐一些吗？

妻明白了什么，喝了一口，又喝一口，鲫鱼汤好好喝，妻喝了好几口，喝得眼泪都掉进汤里。

他欢笑着看着妻，笑起来也像条活泼乱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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