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主

宋马良

桂子飘香时，办公室分来一个女同事，而且是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给满是男人的小空间瞬间就注满了活跃的空气。

她叫慕容樱雪，皮肤很白，鹅蛋型脸，鼻梁挺直。个子一米六多点儿，不是很高，但她人很瘦，也很有骨感，紧身牛仔裤把双腿烘托得格外修长健美，充满了青春活力，散发出无法抗拒的诱惑。加上高跟鞋的托举，她S型的曲线就更加清晰柔美地展现出来。

我第一次看到樱雪时，她抹着水色十足的唇膏，打着浅浅的腮红，涂着淡淡的眼影，眼线分明，长长的睫毛又黑又亮向上微微地翘着，双眼显得很大，扑闪扑闪地灵气十足。至今还记得那天她穿了件很时尚的白衬衣，衣服上缕空的花边很多，像中世纪欧洲贵妇穿的那样，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松开着，一串淡黄色的水晶项链围在脖子上，凝脂一样的脖颈修长漂亮。我马上就想起芭蕾舞剧《天鹅湖》里的公主。

靓女的到来让男人们的肾上腺激素过量地分泌着，原来一团糟的工作环境很快变得焕然一新。不管是单身的还是结过婚的从那时起都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来。老油条不再满口粗话，文雅礼貌代替了大声大气。30岁左右的男人，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进进出出时，有意无意地路过她的桌子，放慢脚步，挺直腰板，扬起铁青的下巴，炫耀着男人的成熟。20岁出头的小伙子，眼都直了，换上高档西服，裤线笔直，皮鞋锃亮，笑盈盈给她沏茶倒水，柔声地听她指东喝西。于是她的桌子总是擦得一尘不染，进办公室就有人奉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她的手机总响个不停，有约中午去吃饭的，有请去逛街的，有约品咖啡的，有约去买衣服的……下班时，门口停着锃亮的奥迪，也有娇小的QQ等着接她。她敷衍着，不耐烦地应付着。

樱雪报到的第二天早上，同事小李就殷勤地递过一个大礼盒，说是专门为欢迎她的到来而买的。还当着她的面逐一打开，原来是大瓶“雀巢”咖啡和咖啡伴侣。另外还有一个深红色的咖啡杯。樱雪开心地说声谢谢，接着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这个习惯的，喝咖啡是我多年的嗜好了。我小的时候，妈妈买来咖啡豆为我煮着喝，我记得它的产地是英国南部的曼彻斯特，是咖啡中的极品。妈妈先用木炭拢一堆火，把咖啡豆烘焙得焦黄焦黄的，满屋子散发出醉人的香气，真是太难忘了。然后妈妈把烤好的咖啡豆用手工磨一遍又一遍研磨得很细很细的，放在慢火上煮。那种感觉，那种味道真是美妙极了。”小李说：“我帮你先冲一杯吧。”樱雪喝了一口，说：“你怎么给我加了糖呀？英国绅土都是喝黑咖啡的。那才叫品味。没办法，这种速溶咖啡只能将就一下了，如有机会，我请你们喝手工煮出来的咖啡，那才够味。”

一次闲谈时，我赞美她的名字很有特色。她把脖子一扬，矜持地说：“这么久了，你才感觉到呀？‘慕容这个复姓是鲜卑族王室的尊姓，查查族谱说不定我还是个公主呢。”我马上接着说：“根本不用查，你肯定就是公主，怪不得你气质这么优雅，这么高贵。”她笑得灿烂：“我生在雪花飘落的季节，当时梅花开得正艳，父亲就给我起名叫‘梅雪。我觉得梅花缺乏应有的烂漫，上大学后就自己改成了‘樱雪。那盛开的樱花和皎洁的雪花珠联璧合真是太美了，你没觉得吗？”我虽然知道雪花飘落和樱花盛开是不同的季节，但还是说：“就是你这名字不仅显示出你的高贵，而且诗意十足，真是神来之笔，才女呀才女。”她脸上尽是会心的笑。

仰慕她很久的小刘，借口庆祝她上班满一个月，在同事们妒嫉的眼光里为她送上一瓶‘纪凡希香水。她一看牌子，脸上就挂了不悦，皱起眉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可不用这种低档香水的。只有‘香奈尔和‘CD两个牌子才能称其为香水。你呀，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品位。玛丽莲·梦露用的是香奈尔五号，尼可·基德曼用的是CD‘真我，张曼玉用的是CD‘鸦片，这些你知道吗？这才叫有品位。”小刘虽然忍痛花了三百多元，但更想博得她的欢心，尴尬地问：“那你喜欢哪款呢？”她说：“你觉得我比张曼玉气质差吗？当然是喜欢‘鸦片香水了。”小刘火箭般地跑到商场，又添了四百多元，终于赢得她展颜一笑。从此，办公室就有了淡雅而高档的香味儿。天热时，她款款走过，裙子带起的微风把这种神秘媚惑的气息演绎得更加迷人。

夏天骄阳如火，小张热情地给樱雪捧来一杯“和路雪”冰淇淋，她瞥了一眼说：“冰淇淋吗，我除了‘哈根达斯是不吃的，别的牌子连冰淇淋都不能叫。”从没听说过这牌子的小张一脸雾水，还是堆着笑请她将就一下。她翘起兰花指，掀开盖子的一角，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爱其心切的小张，只好在下班后四处打听这个牌子的冰淇淋哪儿有销售的。经常出差的老滑告诉他这是美国产的，目前只有北京，上海，南京等几个城市有卖，一颗冰淇淋就差不多100块呢。小张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愁容，老李看他难过的样子，对着他耳语一通。第二天，小张失踪了一天，第三天就把‘哈根达斯献到樱雪面前。她先是隔着盒子深吸一口气，陶醉地说：“啊，不错，就是这个味儿，你是怎么买到的？”小张自得地说：“我坐飞机到南京，买了一些回来，放在冰箱里，每天给你带来好不？”樱雪激动地说：“你真懂得浪漫，我妈也是经常给我在冰箱里放好多的。”然后就轻轻地取出木条，慢慢地仔细地吃了一个干净，她陶醉的样子，比吃了仙丹还要飘然。过后，她还把盒子摆在桌子醒目处好长时间。

樱雪就这样传达着她的优雅和品位，女同事上街时总爱邀请她，让她参谋衣服的款式和饰品的花样。男同事们也爱邀请她去星巴克喝一杯咖啡，去西餐店吃点儿比萨喝点儿红酒。樱雪快乐地活在大家的焦点里。每个人都说，樱雪的确是个很有品位的女孩子，也明白只有真正的贵族家庭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孩。众多追求者中，家里贫穷的男孩很快就望而却步了。

一个周末，同事们相约去爬山，大自然的美景深深吸引着樱雪的眼睛，她活力四射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往回走时已是夕阳如火，我们呼啸而下，樱雪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被路面的一块石头绊着，摔进了旁边的坑里，不巧的是右腿正好撞在一块大青石上，膝盖很快肿得老高，一步也走不动了。同事们商量着把她送回家休养，就从公司叫来一辆车。她推托着说，没有关系，不碍事，不用回家休息的。大家又都关切地围上来劝说，她就点名让我留下来。

先把其它同事送回去后，我才发现，这么长时间，竟不知她家的具体地址。其实以前也有很多同事问过，她总是敷衍着说说。她附在我耳边详细地告诉我怎么走，我才恍然大悟明白她家的所在。

那是一个离公司很远的小村，她家是一个很普遍的山村农家，三间平房，细木桩做成的篱笆墙，土院子修整得平整光洁。当把她抱到炕上，我看到屋里陈旧老式的家具摆了几件，衣柜的一扇门还掉了下来。她满脸皱纹的母亲和父亲不停地向我道谢，还说女儿大学毕业后就再没回过家，可想念她了。他们腼腆地问我想喝点儿什么，已经被樱雪熏陶得喝惯了咖啡的我，轻轻地说一声：“那就来一杯黑咖啡吧，樱雪说您经常给她煮的，我想手工煮出来的味道一定很好。”她母亲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东西，她转头看了看女儿，樱雪满脸羞红对我说：“煮咖啡要很长时间，喝点茶吧？”于是她父亲用碗给我冲来很多茶水，是2元一包的那种茉莉花茶，也很香。

后来我和小张说起过这件事。小张噗地一笑：“其实上次我给她的冰淇淋就是‘和路雪的。我在网上下载了‘哈根达斯的包装式样，找到设计公司上班的哥们儿，做了几个假的盒子。她还一直以为是我坐飞机去南京买的呢。吃得那样陶醉。”

腿好了的樱雪，不久后上班了。可是从那时起就很少和我打招呼，人也变得不再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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