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儿
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我今天一红大早就起床了,出门前,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不要怕!”
可是,当我走出医院诊室的那一刻,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我强忍着心中的痛,穿过拥挤的候诊大厅,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蹲在墙角放声大哭,让眼泪放肆地流。只听到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短促而清脆。
我去了成都最大的医院——华西医院,挂号烧伤整形科。
现在,我坐在美丽的阳光下记录心情,空气中还弥漫着青草的味道。天是蓝的,风是柔的,阳光是暖暖的,但痛苦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一切而改变。
依然清晰地记得13年前的那个午后,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阳光和一个小女孩痛苦的尖叫。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当时,我从别人家门前经过,小腿被门口的狗咬伤了。虽然打了狂犬疫苗,可腿上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我一天天长大,可那块疤痕地方的肉却不再长了。凹陷的疤痕像一条甩不掉的癞皮狗,如影随形,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我:“你是一只丑小鸭!”这对于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这次遭遇,注定我只能生活在灰色的天空下,看不到阳光与彩虹。
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到大医院看一下,所以,今天就一个人去了华西医院,就算是去咨询一下,也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医生说,像我这种情况比较复杂,他们只能通过手术,从疤痕的中间切开,再把两边的脂肪一点一点地移到中间,补上这个凹洞。但当我问及手术费用时,医生说由于必须要住院治疗,所以至少要准备一万块钱。
妈妈,当我在医院角落哭泣的时候,我的心也在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您。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向您撒过娇,可当时,我真的好想扑在您的怀里大哭一场,把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好想您温柔地抚摩着我的头说,“孩子,不哭,不哭!”但是,妈妈,我怕,我怕看到您伤心内疚的眼泪,因为这样我的心会更痛的。
其实,我的心里是极其渴望有钱来做这个手术的。可是,我也清楚,自己念大学的学费都是父母东挪西借凑齐的,家里还有妹妹和弟弟在念书,再过两年他们也要考大学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已经让父母的鬓发早白。我不敢向他们提这件事,因为我早已经学会了用表面上的无所谓来掩盖心底的忧伤。
妈妈,您的女儿在学校不是虚荣的女生,她从来不和其他女生攀比物质享受,她知道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够拿到奖学金。妈妈,请相信,您们的女儿是最好的。
从华西医院出来的时候,绝望与痛苦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嘈杂的马路延续着都市的喧嚣,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穿行在陌生的人群中,年轻的女孩们穿着漂亮的裙装,像鱼一样从我身边走动地掠过。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裙子的悲哀,眼泪再一次无声地划过脸颊。
每个女孩子都是爱美的,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美丽的白雪公主,安心地等待生命中的白马王子悄然出现。而我,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天气一天天变热,想到马上要开始的游泳课,我总是感到莫名的恐慌。我害怕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那块丑陋的疤痕暴露无遗,我害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和刺耳的议论,我真的好怕,我没有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寝室里的姐妹们部买了新裙子了,她们每天不厌其烦地试穿,眉飞色舞地讨论裙子、泳衣及一个月以后开课的游泳课。每每这个时候,我只有选择沉默,找个借口离开。这么久了,她们还不知道我的这个秘密,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隐藏下去。
很多个郁闷的夜晚,我会一个人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孤独而忧郁地仰望夜空。也许只是生活跟我开了一个玩笑,但我从来没有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只因为自己的性格中有太多的脆弱因子。进入大学,我变了,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变得消极颓废,甚至是强烈的自卑。学的是英语,身边全是女生,而我却始终不能融入她们美丽的世界。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微笑变成了奢侈品。我时常幻想,如果没有那块疤,我一定是一个很快乐的女孩子,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微笑着走过炎炎。
更让我痛苦的是,这块疤已经严重地影响到我的学习了。上课的时候我老是发呆走神,不能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课,总是莫名地情绪低落。我好累,我陷在痛苦的漩涡里几乎要窒息了。妈妈,我真的快要承受不了了,我真的快要崩溃了。
我很难过,因为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我知道继续这样消沉下去是没用的,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了,他们也会非常难过的。可是,我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就是不能勇敢地坦然面对。尽管我选择了逃避,让自己在痛苦中麻木,更试图在麻木中学着坚强,可是我错了,一切都是徒劳的。我输了,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风大了,身上有了些许寒意。真的好希望所有的痛苦都能被风带走。而事实上,我只是一片轻浅的落叶,在风的边缘无力地挣扎。我低下头,听到心碎的声音,“妈妈,对不起,请原谅您的女儿,请原谅她的脆弱。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