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凭的状元

又是毕业季，大批新鲜人将踏入职场。在高学历光环下，政府投入巨额预算，家长则省吃俭用付学费，只为一张耀眼文凭。

没有别的路了吗?台湾记者采访了几位在专业领域表现杰出者：五星级饭店主厨、服装设计师、新锐漫画家、高尔夫球具技师、资源回收厂大老板。他们都只读过中学，但选了一条自己擅长的路，不畏困难走下去。如今他们的成就，早已超过许多高学历者。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说明了，不爱读书的孩子，有时天空更辽阔。

捡破烂也能赚千万

别看我现在有两家工厂，每月营业额好几千万，到现在，一听到苏芮唱的“酒矸倘卖无”，我还是会想到以前捡破烂的生活，苦到不知道怎么讲。

我18岁爸爸过世，高职一毕业就到资源回收厂当学徒，每天跟工厂、学校、商店拿他们回收的瓶瓶罐罐。回收物都很脏，不是爬满蚂蚁，就是臭酸，但还是要一个个分类，每天回家全身脏兮兮，路上碰到同学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那时都不知道以后路怎么走，只好告诉自己，辛苦会有代价。五年后我用十几万元买旧货车，自己当老板，但一样在垃圾堆里分类，我没机器，靠劳力一捆一捆搬，比水泥工还累。幸好当局开始强制资源回收，这行慢慢有市场。

我也曾经放弃，到电子工厂做工，但看到工厂设备又多又贵，一辈子也不可能有钱办厂，我决定回本行，专心做。我省吃俭用，26岁开第一家工厂，几年后又想，要做到中、上游才有发展，就跑全省观摩工厂。

36岁，我开第二家工厂，用机器粉碎回收物，卖给原料商，像宝特瓶粉碎后，就是衣服、夹克、洋娃娃头发……的原料，瓶盖可做成塑料桶、垃圾桶。现在台湾资源回收做得很好，在世界属一属二，垃圾场都是黄金。

别看这行好赚，这几年倒了好多家。我现在都还自己上工，像今天早上装货柜，这样才能了解每个环节，有些老板天天穿西装，工厂开不久啦。还有，年轻人要专心学一种功夫，不要东跳西跳，跳到50岁还没着落。再低下的行业，做得专，照样成功。

台客风格扬名国际

我生在台南乡下，从小就爱画画，上课不听讲，都偷偷在课本空白的地方涂鸦。我爸是卖农具机械的，他常说：“读书当老师实在。”偏偏我成绩烂到家，国中毕业就执意到台北念美工科。为了少花爸妈的钱，我买最便宜的颜料画具，吃住也很省。

高职毕业后，同学纷纷出国留学，但我家没钱资助我，这才惊觉当不成艺术家，只好去赚钱。当兵后我做过美工、陈列，有次我到国际知名的服饰品牌应征设计师，主考官问：“你会说英文吗?”我傻眼了，一个月后，我带着辛苦存下的20万到纽约学英文。

纽约太有趣了，我不只学语文，还学芭蕾、歌唱、艺术，一待就是三年。出国才发现，越是本土化，越能国际化，我开始上网找台湾庙宇的装饰、老旧被套上的印花，这些熟悉的事物，竟是到了国外才发觉它的美。

刚回国时，最怕人家问我学历，毕竟年轻一辈的设计师都留洋，那我行吗?为了证明自己，我参加国际竞赛，曾得ELLEYoungTalent服装设计第一名，高跟鞋作品还被佛罗伦萨皇宫永久收藏。五年前，我自创服装品牌，自从在诚品设柜后，每个月收入大约20万，应该还能更好，而且我相信我的成就在未来。

这几年，乡下的邻居常跟爸妈说，在电视、杂志上看到我。爸妈虽然从没夸赞我，但从他们放心的态度，应该不再认为出人头地只有读书一条路。

放牛班也有春天

我最不会考试。国中念放牛班，考上倒数最烂的高职还被退学，人家高职念三年，我五年换了四间，成天飚车鬼混，爸妈也没辄。

退伍后，找工作四处碰壁，对未来很茫然。八年前的某天，爱打高尔夫球的朋友找我去一家店，说是要修球杆，老板是个60岁的日本老头，他调整球杆的样子就像电影里铸造武士刀的高人，超有魅力。当下我想，从小我手就巧，模型做得漂亮又会组装车子，球杆，我一定做得来。

隔天，我跑去店里认他当师父，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第二天我又去，说我国中就在阿伯开的高尔夫球练习场捡球，球也打得不错，他不理我。第三天、第四天…我闭嘴了，只是静静的扫地、擦窗。他偶尔说一句：“别乱动我东西!”二个月后他终于问：“你真的想学吗?”

整整三年，我跟师父学做球杆，顾客的身高、挥秆速度、力道、角度都要精准考虑。为了了解理论，我竟也开始看书，几十本英日文书从完全看不懂，到用电子辞典逐字查，现在大约能读懂七成。四年前我贷款开了球具店，每月平均赚十几万，还不错，但更开心的是，客户说用我做的球杆后，进步了十几二十杆。

说回考试，我考到美国专业高尔夫球具技师证照(ProfessionalClubMakerSociety)，全台湾目前只有六人考取。以前我什么都倒数，终于有一次从头数，嗯……蛮爽的。

多明戈爱吃我的菜

当我决定念餐饮管理科时，被爸妈臭骂：“做这行还需要念书?”他们叫我去补习班重考。但我爱烹饪，三个姊姊连荷包蛋都不会煎，肚子饿了还要我张罗。

只是才念一年我就想转系，厨师都脏兮兮，没前途。直到升高二暑假，我到来来饭店的安东厅实习，主厨就是后来开法乐琪餐厅很红的张振民。

我从没想过厨师也能这么专业。一般餐厅为了成本，切菜都交给实习生，但安东厅连配料都由专业师傅操刀，实习生只能洗碗盘，哪一天动刀削到马铃薯皮，就能兴奋到睡不着。他们连最简单的美式炒蛋，蛋离锅之后放多久会变成什么颜色、形状，都考虑进去。

毕业后我到君悦饭店的咖啡厅当“厨务助理”，就是学徒，领货、打扫，像搬运工。但做什么要像什么，我每天在餐厅待14小时，下班后到处东学西看。当兵退伍后我回君悦，申请到意大利厅ZigaZaga，从厨房副领班做起。

ZigaZaga是全台属一属二的意大利餐厅，主厨都是意大利人。他们很情绪化，我常被扫到台风尾，但为了学，被骂脏话也要忍。我常跑去SOGO楼上的纪伊国屋书店，找意大利菜的英文书，买回来一字一字查字典，最贵一本两千多元，当时我一个月才赚一万三。

我从副领班、二级领班、一级领班、资深领班、副主厨，一关一关爬。2000年，我二十七岁，成为君悦最年轻主厨，也是ZigaZaga第一位台湾主厨。

现在有贵宾来我才亲自下厨，像男高音多明戈；我帮他做过三次菜。但有个人很讨厌吃我的意大利菜，我爸爸，他很本土，吃不惯，我做过一次，被嫌到不行。但至少他没再逼我念书了。

画画饿不死

我是长子，从小爸妈期望高，我幼儿园就补英文、数学、音乐、舞蹈、游泳……，但都学不好，光英文补习班就换三家。我只喜欢画画，据说一岁多就抓蜡笔，天天乱涂乱画。

偏偏我唯一没补的就是画画。我爸做布料花色设计，很有天份，但工作累，常熬夜赶图，还曾两次昏倒。他不希望我以后跟他一样吃这行饭。但千算万算，算不过遗传。我常参加全国画画比赛，但爸妈不重视，整天催我念书补习。

国中毕业，我考上排末名的公立高中和复兴美工。我看了高中课表：物理、化学、微积分……，完了。我向爸妈哀求好久，从他们失望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抱期望了。

但我一进复兴美工就考前三名。我常熬夜画画，别人在玩时，我练习人物的动态、骨架画法、场景架构，手没停过。

退伍后我四处寄履历，有机会就上网发表作品。2005年，一家出版社找我出插画集。后来出版社告诉我，插画集再版了四次，破万本。一年后，一家美国的艺术经纪公司找我，我的作品到加州展出，同时出美国版精选集，一本50美元，出版社说卖得不错。

最近我刚出第四本插画集，每本版税都不低，连爸妈都讶异，毕竟漫画界流行一句话：“兑发票是漫画家的重要收入。”现在爸妈逢人就拿出我的作品炫耀，妈妈还很得意当年是她点头让我念美工科。我也觉得好险，不然现在可能还在当兵——因为留级太多次。

(责任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