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彦
看着你当着我的面关上的房门,我才觉得,我们真的是异乡人,这道门,是你亲手关上的,在我努力阻止之后……
开始,总是美好的
那就这样吧。我说完,岑宇就关上了他的房门。我回到了楼上,手里拿着岑宇这个月的房租。我把钱放进抽屉,和之前7个月的房租放到一起。
桌子上还放着我和岑宇的合影,他一如我初见他时的腼腆。初见时,一切都罗曼蒂克得不真实。父母都住在近郊,我为了工作方便才住在这市区的老房子里。那时,我只是想找个可靠的房客,这老式的公房,只有我一个人住在二楼,底楼一直空着,浪费也冷清了些。岑宇是中介第三个介绍过来的,这也是我一直坚信3是我的幸运数字的原因之一。之前两个来看房的都是女生,我对同性并没有特别苛刻,只是她们对我的房子挑剔诸多,要么撕开有些脱落的墙纸,说看看墙壁里有没有生虫子,要么用脚踢地板,说看看地板质量怎样……所以碰见岑宇,才晓得什么叫天壤之别,他把自己的身份证明整理得很清楚,像是生怕别人不信任他,弄得我和他相视的眼神里都满是尴尬。他说,他是来自乐山的,是个小地方,那里每月一两千元的收入已经算很高了,所以他对自己现在的工作也挺满意,话语间自信满满,这种害羞着的自信,对我来说,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
我选择岑宇做房客,几乎是果断的。而他在搬来的当天,就做了一顿不错的晚饭邀请我一起。饭桌上,大家相谈默契。
从此以后,约定俗成的,大家谁先下班,便自觉地做了两人份的饭菜,渐渐地,下班前也会通个电话报个信息,颇觉窝心。有时候,那句“你晚上回来吃饭不?”的问候,会让我误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饭后,我们偶尔也会去街心花园散个步,岑宇便是趁着“夜深人静”,假装无意地牵起了我的手,眼睛看着远处的小树枝,慢慢说,咱们恋爱吧。
地域之别真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两个人的生活只存在两个人,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吧!我至今仍然后悔那天把岑宇带去参加我小姐妹的聚会,我当时甚至抱着半是炫耀的心态,想让我的朋友们看看他,他也答应得很爽快。女生见面,总是絮絮叨叨地不停,鸡毛蒜皮的事儿可以说上三天三夜,我们用上海话热络地谈着。我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有朋友提醒我:你朋友是不是听不懂上海话啊?我一直知道岑宇能听懂一些上海话的,却忘了我们说得快了,他并不能全部都懂,可要叫我们用普通话聊贴心的事儿,却又如此别扭。我拉着他的手,很随意地说:反正我们说的是女生的话题,你不懂也没关系。就在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忽然发现,一向大度的岑宇,居然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他淡淡说了句晚安,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去敲门,问他有什么好别扭的,不会说上海话,我教你啊!他只挑眉生硬地笑笑,回答说:我并不想学,我觉得你们的话很难听。我诧异他居然会这么说!我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口是心非的误会,对着有些怒气的自己说,或许,他只是故意想气我!或许……
距离,是他给的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人们常常这么形容吸毒者,对于我和岑宇之间的问题,用这句话形容,也是贴切的。岑宇是异乡人的问题终于站上了主要矛盾的舞台,他开始对一些小事吹毛求疵起来。假使出去吃饭,吃完了我偶尔也想买个单,他会较真地说,他虽然是穷地方来的,还不至于要女人付账。姐妹们常有人抱怨说男朋友总是说要AA制,而我这个男朋友,居然觉得女生付账是对他的侮辱,我还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就随他了,总觉得不是大不了的问题。
直到这个问题延伸到了家庭,我才意识到,城乡差异的无法逾越。我想让岑宇跟我父母吃个便饭,他却三番两次地找理由推搪,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对我的感情了。他却抓着头发说,不喜欢我父母别扭的普通话,像是在同情他。本想再跟他好好谈一次,可下班回家,看到的是岑宇紧闭的门,他是想躲在里头吗?我下了决心敲门,得到的却是这个月的房租,和一句晚安……
把和岑宇的合影搁到抽屉里,我倒在小床上散了架般的无力,其实我只想让岑宇了解,没有人看不起他和他的家乡,可他偏偏选择固执。原来,他那害羞中带着自信的表现,只是为了掩饰他长久堆砌着的自卑,我对着天花板,有些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