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

黄华明

最近，大兴岛旅游地出了高手盗贼，夜里入室让人毫无知觉，专偷细软值钱的东西。民警来破案没有结果，警方一走，岛上又有案发，这么下去何时了结，弄得岛上村民惶恐不安。

县里把清阳湖定为旅游风景区后，大力招商引资，外地老板来大兴岛投资，搞了多处文化休闲娱乐设施，添加了多个景点，四方游客就不断涌进。这一来，那些盗贼高手也混入游客当中，来去无定，时有作案，这样保一方平安的任务就加重了。村民组长贺贵发召集大家开会议事，他认为外地盗贼要下手，必有岛上的村民配合，不然他们怎么知道哪家贫哪家富，怎能轻易得手？大家都认为，有可能是岛上的人熟门熟路，趁着夜里划船把盗贼送出大兴岛。议来议去，最后采用一个办法是：村里把各家的小木船在夜里集中起来，轮流看守，看那些贼人作了案有多大本事能飞出大兴岛！于是大家表示赞同，唯有贺泥鳅反对。这贺泥鳅是个刁人，一心想发家致富，平时就是一个好抬杠的角色，这时他应对村民组长贺贵发的决定，提出难题。他说：“你们怎么办我不管，反正我的木船谁也不能动。夜里游客有事出岛，那笔赚钱的生意我要做。”他说的也很实际，但大家还是把怀疑的目光一齐投向他。

大兴岛是清阳湖中最大的岛，离清阳镇有好几里的水路，游客喜欢坐小木船游湖，岛上的村民水性都好，这些年搞水运旅游业都赚到了钱。贺贵发见有人发难，也很不客气地说：“你可以捉个盗贼来领赏吧！”贺泥鳅把脑袋一歪：“好啊，我捉了一个盗贼你奖我多少钱？”贺贵发说：“别人的不说，要是你贺泥鳅能捉住一个盗贼，我私人掏腰包奖你一千元，不过，要是放走一个盗贼，我罚你一万元！”贺泥鳅一听马上变卦了：“我不想讨好盗贼，也不想得罪盗贼，但我不想放弃夜里再挣几个外快钱。说白了，谁上我的船，只要给足我的船资，我都愿送他出岛，这是劳动所得。至于谁是盗贼，我不知道，盗贼的脸上没有写‘盗贼两个字！”他润了一下喉咙，反唇相讥道：“派出所的所长都不敢扣留我的船，你贵发敢？”结果，贺贵发只好作了妥协，先让这个刁人自来自去，暗中叫人盯紧他。

第二天，村民们各自划船忙水运业务，而贺泥鳅却在修他的木船，他说，船底破了会漏水，不安全。

夜里，大家照约定把木船集中到了一处，只有贺泥鳅的木船，孤零零的，在湖边轻轻随波飘动。这时人们看到，他用一块白布做了小旗插在船头，白布上歪歪扭扭写着两字“鬼船”！村民们看了，发出冷笑，都说这刁人倒是给盗贼提了个醒儿。此船刚修好，难以保证绝对安全，谁要是擅自使用“鬼船”进入湖中，要是漏水沉没，岂不白白做了死鬼——这贺泥鳅也算是刁得有两下子！

第二天，贺泥鳅划着船向清阳镇驶去。没料到的是，好奇的游客们竟被船头悬挂白布的“鬼船”两字所吸引，纷纷登上他的船，或沿湖逛一圈，或去大兴岛游一游。这一天“鬼船”的生意比谁都好。贺贵发见状骂泥鳅这家伙鬼点子真刁！

入夜时分，全村的船照例集中，只有“鬼船”孤零零地停靠在湖边。贺贵发一直怀疑“鬼船”有鬼。他怀疑贺泥鳅只是用“鬼船”两字打大家的马虎眼，这刁人有可能就是盗贼在岛上的内线人物。他暗中布置，只要能捉住刁人与盗贼在联络，就来个人赃俱获。

又过了一天，“鬼船”照样插着白布小旗，但它停在湖边未动，不知贺泥鳅在搞什么鬼把戏。贺贵发想，晚上也许有情况。半夜时，贺贵发躲在暗处监视，果然见一个黑影儿走来了。黑影近了，他看清是贺泥鳅。“这刁人又要干什么呢？是等盗贼上他的船去清阳镇？要是这样，这一次看你怎么刁过我？”贺贵发按捺着心中的暗喜，悄悄地等待着。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看到有谁上贺泥鳅的鬼船上，只见到贺泥鳅上了船就独自划船向前驶去。这时夜深人静，船划出哗啦啦的水声，清脆悦耳。船在远处逛荡了一会儿又划回来了。贺泥鳅没和什么人联络，只是将“鬼船”泊在岸边，独自回家睡觉去了。贺贵发越发疑惑，他断定这“鬼船”必有“鬼人”才是！一个更大的谜团在贺贵发的脑子里发酵，他怎么也解不开。他回去给儿子贺小发讲了，要小发继续监视。贺小发却说：“你把贺泥鳅捉住又怎么样？你照样只是个村民小组长，你不会升官，也不会来钱，何必自找麻烦。公安的事让公安管去！再说，你防贺泥鳅，贺泥鳅一样也在防你呢！他略施小计，插个鬼旗，就搅得你日夜不安，你这样值吗？”儿子这么一说，贺贵发像皮球一样泄气了。他不想夜里再去监视那“鬼船”了，但他心里相信一句老话：“久走夜路必撞鬼！”贺泥鳅再狡猾，也总有他栽倒的时候。

连着几天，“鬼船”不论白天黑夜都那样自由自在地停靠在湖边。人们看到，刁人贺泥鳅一心扑在种植新品种高产蔬菜上，搞他的搭棚育种去，居然把“鬼船”夜里做生意的事撂到一边了。

话说这天后半夜，两个盗贼从一家娱乐场所里偷得了价值几万元的电器设备，还搭上本村的一个愿意送他俩出岛的船工，三个人一溜烟来到湖边，顺手牵来白天停在湖边的“鬼船”。两个盗贼看着那面小白布旗，居然很有兴致地说，咱俩白天坐“鬼船”逛湖，晚上搭“鬼船”出岛，真是鬼也助人成功呀！两人把赃物搬上船，船工掌舵划水，商定到了清阳镇，就把这“鬼船”凿沉，彻底消掉罪证。浓雾中，船工熟练地操舵，“鬼船”快速而平稳地前进。

过了些时辰，贼甲说：“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清阳镇的灯光？”贼乙也怀疑：“是呀，是不是划错了方向？”船工笑道：“你俩是不是上了‘鬼船，担心走上鬼路了？我是岛上人，几时能到我心中有数——有可能清阳镇今夜停电。”两个盗贼听了也就不吱声了。

船在浓雾中继续行驶。

贼甲又耐不住了：“我感觉，这船像是逆水行驶，太慢了！”船工应答：“笑话！我一直这么使劲划桨，船在水面上走，难道是有鬼拉着？船走没走，你用手摸摸水有没有流动就行了。”两个贼就伸手搅水，都说水是在流动。但他俩还是提出质疑，说正常情况下40分钟左右就到达清阳镇，现在花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到，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船工解释说：“眼前浓雾迷漫，走太快会撞上小沙丘，搁浅了，更难办。让船走点弯路，很正常，不用怕。”

船工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在打闷鼓：妈的，今夜莫非真是撞着鬼啦？雾这么浓，划两个小时的船，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在大兴岛上长大，走惯这趟水路，今夜居然稀里糊涂不知道方位！这不行，他悄悄改变行船方向，心想只要见着了一个小岛，他就会明白该怎么划船对准清阳镇驶去。但是，他划呀划呀，还是见不着一个小岛，除了浓雾还是浓雾。这怎么办？他心虚了。

“灯光，那是灯光！”贼甲说。贼乙也高兴地叫起来：“清阳镇近在眼前了，我早说了，除非它在地球上突然消失！”划船的船工也兴奋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闭着眼皮我也会把船划到清阳镇去。”三个人一扫这么长时间在浓雾中的压抑和不悦，他仨认定看着灯光就看见了希望。两个贼议论着如何将电器出手，贼甲说大让价也要卖6万元，每人可得3万元，这一趟出手不高兴就没道理了。船工接着话茬说：“船费1000元，请二位准备好，靠了岸就交钱。”

灯光越来越近了，越看越清楚了，不用说，那是清阳镇起早忙生意的人开了房灯。“打个电话先联系吧。”贼乙对贼甲说。贼甲就打手机：“喂……你起床了吗？……噢，马上到老地方接应，我们马上就到。”他放心地关了手机。贼乙说：“嗯，这会儿他还在床上挺尸呢！”船工对贼甲刚才打电话很不满意，说：“你该对他说把钱准备好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担心，他要是杀我们的价，咱可以另找买主。好货不愁没有人要——你的船费少不了的！”贼乙很得意地说。

贼乙不能不担心，前次作案，他得的钱不多，怀疑贼友做了手脚。这一次，他和贼甲约好马虎不得，讲价时他要参与的，价格低了绝不出手。

船还没靠岸，两个贼还喜滋滋的，而船工却惊呆了：这不是回到大兴岛了吗？他听到了岛上人的高声说话声：“‘鬼船不见了，赶快去追贼！”吓得船工赶忙操舵调转船头跑。现在，他什么方位全明白过来了。他想的是闭着眼皮划到清阳镇，结果睁着眼划回大兴岛！

这时天已经放亮了，浓雾也散开了，能见度大了许多。在村民组长贺贵发带领下，村民们都上了各自的船，决意要把岛上的内线贼伙贺泥鳅捉住。同船的还有那家歌舞厅的老板，他起早发现了电器被偷走，带着员工也乘船追来了。两个贼在“鬼船”上见四面有船围过来，立马慌了神儿，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催船工快点儿逃跑。船工努力使劲划船，贼甲和贼乙各在船的一边用双手扒拉着湖水，想让船快点逃离，只是，尽管他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鬼船”好像进入魔道，只游动没有往前行。三人回头看去，村民们的船队已快速地扑过来了。

“贺泥鳅，你跑不了——乖乖的停下来！”贺贵发一声怒吼。

“贼歹人听着，我知道你们是谁了。老老实实停船才是你们的出路！”这是那个老板传过来的吼声。

老板的喊话，反而使船工清醒过来，他命令：“快把电器设备扔到湖水中去，让他们抓不住把柄，也使船跑得更快些。”

贼甲和贼乙不同意。这时老板又吼过话儿说：“不要胡来！”贼人知道他俩偷走的电器，就是扔进湖里也化不了的，它还是可以找回来当罪证的。船工想跳水逃走，贼甲和贼乙死死拉住，说：“你逃得脱逃不脱不敢说，我俩不会游泳，又划不来船，他们追来，只要一个浪头就把我俩掀到湖底去淹死！”船工考虑到自己尽管水性不差，但是让他们追上来往死里打，自个儿还是要做个死水鬼，于是三个人重新各使力气拼命划船。这会儿，他们才惊奇地发现，“鬼船”真是没有向前行驶，好像有一只鬼手在拽着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多时，“鬼船”被村民们的船团团围住。

“嘿，原来是你——”村民小组长贺贵发发现划船的贼人竟是自己的儿子，气得七窍生烟，直往船沿跺脚，恨不得扑上去揍他。村民们也瞪大了眼睛，表示气愤，原想捉住刁人贺泥鳅，整他一顿，没承想捉住的竟是村民组长的儿子。

天已大亮，船队押解着贼人回到了大兴岛，这时岸上早站满了黑压压的看热闹的人群。村民们都在悄悄议论，“鬼船”到了湖中怎么会走不动啦？真出鬼啦！要是“鬼船”走得动，昨夜就休想捉住这三个贼。三个贼垂着头，哭丧着脸，也没有弄明白为啥划了近三个小时的船，最后还是到不了清阳镇。他们看着“鬼船”上的那面白布小旗，心中叫苦不迭……

这会儿，刁人贺泥鳅揉着刚睡醒后的眼皮，一脸嘻笑地走上来了。他的出现，才让大家了解了这出戏的前前后后。

原来，“鬼船”正是贺泥鳅想出的一个捉贼妙法。

在贺贵发的催促下，贺泥鳅不紧不慢地卷起裤管，下了水；他弯下腰，在“鬼船”的靠后处取出了一根细长结实的尼龙绳。他告诉人们说，这根绳可长啦，有三百多米，一端是拴在一块沉入湖底的大石头上。当初他的船底根本没有破，修船只是打马虎眼，实际是在船底钉桩子、打钩子固定尼龙绳。这样，以湖底中的石头为固定点，这“鬼船”只能在湖面百十丈范围内漂荡。只要绳儿不断，“鬼船”就驶不出大兴岛！

“没想到，你这刁人这回还真帮了我一把。”贺贵发不无愧疚地说。

贺泥鳅听了哈哈大笑：“为大伙办平安事，我不出刁点子行吗？再说，我分明插旗告示是‘鬼船，这贼仨不听劝告，那是他们鬼迷心窍走鬼路，能怨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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