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 子
一触即发
情感有时就像是一个雷区,能避的时候一定要避。如果非想踩下去,必须提前排雷,否则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阿黛死了,在参加她的葬礼时,我看见了阿黛的情人庄子。庄子穿着黑色礼服,那套黑色礼服让我怎么看都像是婚礼礼服。在我眼里,阿黛和庄子就该举行婚礼,且是盛大而神圣的那种。然而阿黛永远不可能有做别人新娘的机会了,她独自一个人果断选择了死亡,把所有痛苦和悔恨之类留给了活着的人;这其中最能体会个中滋味的就是我和庄子。
在阿黛的生前,我一直坚持不让她与庄子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因为庄子是一个无法给她婚姻的男人。但当时阿黛就是对我信誓旦旦地说她会等待,相信总有一天庄子会和她走进教堂。庄子是那种靠女人,准确地说也就是靠他老婆玉发达起来的男人,所以他是一个很会掌握机遇的男人。按理说,庄子是非常优秀和能干的,他外表气质好,再加上他的财富,想找多少情人都有条件;然而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相中了阿黛,并非常绅士地凭借他的优势和魅力掳走了阿黛的心;于是他们相爱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声音。
在他们那种马拉松式的恋爱持续了五年后,庄子觉得该给阿黛名份时,他老婆对庄子说:“你既然那么爱她,干脆把她娶回来吧;做小,我不反对,但是离婚不可能。”庄子说:“那样做既不符合国情也太委屈了阿黛,我宁愿留下所有的财富给你。”玉见庄子如此认真,便说:“庄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要忘了,这是一个契约时代,我和你之间的契约是要履行终生制的,你不可能也没有权力提前提出毁约。你在外面招惹了女人,我既然不追究你,你就应该感谢我,而不是与我讲什么条件。”庄子有些激动了,似乎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一样说:“就是因为拥有财富我就要感激你?如今我想要我爱的女人也要感激你?够了!这种生活我过够了!知道吗?要窒息的我是那么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我们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都给我们彼此留点尊严好不好?”
庄子的老婆玉,应该说是一个非常开通的女人,她含着泪说:“当年你身无分文的时候,为什么不讲尊严?难道你的尊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才能显示你尊严的价值吗?好,我并不是为了自己非要维护这段婚姻,我是为了那些财富,为了孩子们才忍气吞声地在退让中理解你的婚外情。你觉得我做得还不够,还让你不能称心如意吗?那么我再提醒你,谁知道你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企图你的财富?假如她不在乎你的财富,也同样不该在乎婚姻与名份!”
“她是不在乎,可我在乎!”庄子不可理喻地吼着。
那是七月,是北京最热最燥的月份,我和阿黛坐在星巴克喝咖啡。阿黛显然瘦了许多,她情绪低落,幽幽地问我:“庄子也是的,和他老婆摊牌非要娶我,说是对我有一个交待。如果他对我的交待是建立在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我要了那种交待也是心不安,理不然;我都决定认命了,他为什么就不能认命呢?相爱不一定非要有婚姻的。”
“说什么那?我劝过你多少次?和一个有婚姻的男人相爱,一定是这么麻烦,你早该有这种心理准备。做别人的情人,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及包容一切的能力,这是做情人最基本的条件,否则你是做不成情人的。”我一边往她的咖啡里加糖,一边对她说。
“你也许是对的,五年前,也许我不该招惹庄子。”阿黛说。
“不用心疼庄子,即使你不招惹他,他也会去招惹别的女人。像你们这些情种呵,在享受快乐的时候,则一定有另一种痛苦在等着你们。记住了,老天是公平的,不可能只给你们快乐;所有的快乐都是要有代价的,就看你们是否能付得起。”
说实话,庄子在感情上是一个非常小气的男人,所以一直反对阿黛和我交往,甚至警告阿黛少与我接触,说我是“危险分子”。其实庄子的担心大可不必,像阿黛这种成熟的女人,谁又能影响得了她呢?假如一旦她认准了一件事,谁也不可能影响到她;比如,她对庄子的那份情感,无论我的语言如何具有说服力,都不可能撼动和减少一丝她对庄子的爱。
所以我和庄子很少谈话,也很少交流,甚至连聚会都很少。我是一个从来就对防范我的人很远离的一种女人,凡是防范我的人,我会主动避免和他接触;因为我也怕我的“尖刻”与“一针见血”让那些人难堪,尽管我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愿意提示各种警告。
那个七月过后,有一天庄子忽然打电话给我,说请我喝茶。
我虽然不赞成阿黛与他往来,但我并不是很反感他,况且无论怎么说他现在都还是阿黛的情人,而我和阿黛的友情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够撼动的。
我和庄子坐在一家茶馆,那种安静的环境,让人有一种压抑感。服务员问我们喝什么茶,庄子示意我点。我不加思考地说:“有菊花茶吗?”庄子小声说,到这种地方来,喝不到这种茶的,要不喝绿茶吧,夏天喝绿茶也很败火。他很知趣。服务员犹豫地等我定夺,我随意应和说:“就绿茶吧,要好一点的碧螺春。”
庄子端详着我,忽然笑了,他说:“其实你也不是很难相处。”
“我难相处吗?你是这么认为的?可见你是多么善于武断分析事物。怎么?今天有心情和勇气请我喝茶,是让我远离阿黛吗?”我说。
“你误解了,其实我是巴不得天天有心情和勇气请你喝茶,但是我曾经一直担心你会影响阿黛对我的感情,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虑了……”他如实坦然道。
“其实倘若两个人的感情牢固的话,谁都是破坏不了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单刀直入地问。
“是这样。”庄子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口说道,“你虽然不是很了解我,但是我的情况相信你是略知一二的。关于我对阿黛,我是一定要娶她的,可我老婆那里,她很固执,宁肯让我把阿黛带回家,也不要离婚。我必须要娶阿黛,所以想请求你帮个忙,可不可以跟我老婆谈一谈?”
“我?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在那种谈判场合?况且你居然会让我帮助你扮演那么尴尬的角色?抛开所有的道义不说,凭我做人的准则,你确信我会答应你?没错,阿黛是我的好朋友,为了维护她的利益我会替她做许多事情,但是凡事都有度的,假如超越了那个度,也就是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准则,你看错人了吧?”
“你不要误解,我真是走投无路了,这种事我还能求谁啊?”庄子很无奈地说。
“这种事,只能求助你自己。”我放下此言,欲准备离去。庄子忽然不语了,他惊讶地注视着门口,那里站着他的老婆玉。
玉轻轻走到我们面前,轻轻坐下。我立马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用眼睛请庄子解释这种邂逅。从庄子的表情看,他的确不知道玉会来到这间茶馆,会这样和我们坐在一起。庄子有点心虚地对老婆玉说:“她是阿黛的好朋友,我也正想给你们介绍认识。”庄子几乎是求救似地看着我说:“拜托了,请理解。我还有事,你们先聊一聊,有事给我打电话。”他对我们说完,便匆匆而去。
玉始终默默微笑着,看得出她怎么说都不像是一个失败者,但是她身上的那种胜利者的气势不可否定绝对不是凭心计装出来的。
其实我完全可以没有礼貌地离开,对庄子的嘱托我是可以不必尽那个义务;然而当我第一眼瞅见玉时,竟然又特想了解她特想走近她,甚至特想窥视她的内心世界;为阿黛也为自己。
玉给我的杯里添了一点水,仿佛她的生活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停了一会,她对我轻声慢语地说:“我只好代庄子尽地主之宜了。”
见她如此老练平静,我想自己不必担心什么了,于是我开门见山问道:“庄子要离婚,你为什么不同意?”
“为了自己的财产也为了自己的感情。我无法确信阿黛是不是因为金钱和庄子在一起,但是我确信自己是爱庄子的。在跟庄子结婚时,我就做好了他有其他的女人的心理准备,谁让自己爱上他呢,既然爱他,我就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爱着的女人。”
“你的接受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除你之外,无论外面有多少女人,你都能接受?”
“不,我说的是他爱上的女人。我知道,庄子不是随便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公布他爱上了什么女人,那个女人一定不会太差劲,但我不否定她是属于有心计的那种女人。我和庄子是那种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激情,我以为我们已经习惯了那种平淡和平静。你是庄子请来准备说服我的说客吧?其实我和庄子还有阿黛之间,是‘一触即发,我认为如果要保持平静,最好三个人谁也别说什么,就不要改变目前的状态,也不要打破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也许你会觉得我有些奇怪,事实上我是活得太明白了,所以不再会计较患得患失,但是就是离婚这个问题,我不能同意,因为我不想破坏目前营建的平静的生活,我要坚持一个妻子的原则,我有责任捍卫我的爱情和家庭。”
“就这么简单?”我不解地问。
“不,这些问题一点都不简单;我既然有那么多财产,就不是一般的女人。在我出生的时候,命运就注定我要做哪一种女人。我很满意也很在乎自己目前的生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玉平静地说着。
“不在乎庄子移情别恋?不在乎他把感情倾注给别的女人?”我仍然不能置信确有这样的女人。
“对我来说我不能在乎他有别的女人,因为庄子太优秀了,围着他的女人太多,打他算盘的女人也太多,我的责任是保护好庄子和这份家产。什么叫感情?谁能说清?你能说清吗?我们谁都不可能说清。我的家族是不允许离婚的,那样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因为在选定婚姻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包括某些伤害甚至是牺牲。”
“你认为庄子能接受你的观点吗?”
“他没有选择,他可以不尊重我们的婚姻,但是,他没有权力不尊重财富,也不能拒绝财富。我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真正在情感上成熟起来;等他折腾累了,他会念我的那份好和对他的理解;他是一个男人,我太了解男人!我相信也自信终有一天他会让自己明白过来;男人就是一个贪玩的孩子,玩累了,他自然会回家;同时确认只有我最适合他,我是一个有充足时间和耐心让我的男人长大的女人。”
“听阿黛说,你接受了她,然而你真的会面对她吗?”
“阿黛我没有见过,相信她如果不是为了金钱的话,她不会委屈自己。哪怕我就是把庄子全部让给她,她也应该有不舒服的感觉。男人就是一个贪吃的孩子,由着他去品尝各种美食吧,包括女人,总有一天当他成熟起来后,能坦然面对各种诱惑的情感时,什么也没有比第一个家更让他留恋的了;有时男人是很脆弱的,他们并不是很了解自己,所以常常是很感情用事的。”
“庄子既然又找了阿黛,是不是证明他对你的那份感情已经荡然无存呢?你宁肯守着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过一辈子,也不想解放自己?”
“我没有被束缚,自然也就谈不上被解放。你说的那种感情,你认为庄子与我之间没有了,与阿黛就能天长地久吗?即使我和庄子没有感情了,应该还有一份亲情的;我确认,亲情有时比爱情比激情更牢靠,更能让人回心转意和值得信任。”
“你认为庄子有一天会回到你的身边?”
“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庄子不能离开我。”
我注视着这个女人,她的那种自信或者叫深算,着实让我思绪万千。看来庄子和阿黛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都远远逊色于玉。玉的固执与自信让我无话可说。面对这样“通情达理”的女人,我无论再说什么,都是一种无力的语言,都是徒劳的。
玉是典型的独特的让人永远无法接近却又最容易接近的女人。这种女人能容纳百川,何况区区一个阿黛,区区一个庄子。
我对阿黛就这样讲述着玉,甚至我是赞扬着玉。末了,阿黛神情思忖着的样子。也许她的内心正在进行一场什么斗争,总之我告诉她:“玉不是一个用伤害之类就能描述的女人,我们远远在她之下,而不是之上;假如这样的女人都不能拴住庄子,阿黛你能确信自己有玉的胸怀和心理背景吗?显然不能;所以我仍然建议你考虑离开庄子。”
阿黛那天一句话也不说,她应该在我之前早就意识到了玉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清楚自己斗不过玉,尽管她和玉两个女人都无心相斗。但是生活,包括生活里面的那个爱情,就是充满了各种争斗,谁也无法逃避和避免,只是手段不同而已。望着阿黛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间,她注定是自己败给自己了。
庄子赶了过来,他看到阿黛的痛苦状态,猜测到了什么。于是他对我带着情绪说:“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直要这样做?”
“不关她的事。”阿黛漠然地说着。
我想,我再也不能沉默了,这几年来,在他们享受着所谓的爱情和寻找幸福的感觉时,我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那是别人的事,不管我和阿黛有多深的情谊;然而今天的情况似乎要有质的变化,我必须说几句话了。于是我也是情绪激昂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制造了两个女人痛苦的男人而已,一个自私的男人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最没劲的男人就是你这种男人,说句最糟的话,想拉屎又不知道擦干净屁股的男人!”
“你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是扼杀别人情感的刽子手!”庄子说到这,被阿黛制止住了。她说:“为了我,你们没有必要无聊地争吵。”说完扬长而去,庄子自然追随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而无聊地站在那儿,为这种事被晾着的感觉真是他妈的无聊透了。
不能否认庄子的话深深刺伤了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刽子手?天那,假如任何一个男人在他不顺心时都这样抨击或攻击我,我不是太悲哀了吗?凭什么我必须让自己承受这种侮辱?凭什么我要管这种“闲事”?当时愤怒的我心里发誓以后不管是谁不管什么事,自己再也不会管这种无聊的“闲事”了。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自己的家时,阿黛正在等我。看着她可怜楚楚的模样,我刚刚下的决心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屋坐下,阿黛喝着我给她泡的茶,一边把玩着茶杯,一边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真的很相爱。”
“是的,我相信。”我附应着。
“这些年,我稀里糊涂地快乐,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是曾经有过梦想的人,几乎快忘了除庄子外,自己还应该是有更多追求的人。从何时起,原来的一切都改变了,而且改变得不知不觉。知道吗,我越来越不敢面对现实,我怕面对了,有些情况会‘一触即发。”
天那,我心里说,阿黛怎么和玉一样的预知那个“一触即发”?
阿黛继续说:“原本是那么简单的一份感情,可只要‘一触即发了,这种事情就会越来越复杂;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这是怎么了?”阿黛又把头深埋在双臂间,她是那么需要保护和呵护,是那么需要一种健康的生活,是那么需要一个人给她一付肩膀靠一靠,是那么需要一种力量;然而面对她,我却无能为力,既没有任何语言也没能有任何行动再能撼动她或帮助她从情感的苦海中解脱出来。
我被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占据了自己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医生,面对垂危病人没有办法抢救一样。
阿黛忽然对我说:“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是否一切都可以改变了呢?”那天我就是那样忽视了她的语言,忽视了阿黛的情绪。就是那天夜里,阿黛永远地走了……
墓地只剩下我和庄子。我对他说:“知道什么叫‘一触即发了吧?你才是那个十足的刽子手,注定后半辈子都将是活在忏悔里的人……”
杯子
一只杯子的命运,要多脆就有多脆,随时都会被打碎;而另一种杯子的命运,却相当结实,百摔不碎。人的一生所经历的就是这样一种过程。
杯子,是那种敢做敢当的女人,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通常都能做到“雷厉风行”或“大刀阔斧”;特别是对待自己的婚姻问题,她的那种“行动”更显得“立竿见影”了。用杯子自己的话就是:“捍卫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就要像一名战士一样去捍卫自己的立场和尊严;别那样看我,我就是应该像战士那样去战斗,去维护自己的领土不受侵略者的侵犯。”
我当时倾听她义正词严的誓词,注视她笑着说:“坐下慢慢说,别那么激动;别忘了你充其量也就是一只‘杯子,不小心真的会被打碎的。”
杯子的这个名字是她妈给她起的,大概寓意是希望她长大以后,能规规矩矩、本本份份、谨谨慎慎、淑淑女女地做人。总之为她取名为“杯子”,也是希望时刻提醒她做人的那种艰难,要十分小心;就像一只杯子,随时都会被打碎的。然而杯子生来就忤逆她妈,从懂事时起,只要是出风头的事,绝对不会让给别人;杯子常说那句“当仁不让”之类的话,来证明自己的豪气和霸道。长大了,杯子妈原以为杯子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经验的丰富,慢慢会理解其人生与那个名字的含义;相反杯子似乎曲解了那层意思,在违背了她妈的用心良苦后,杯子习惯无奈而调侃地说:“这事做得最对不住的就是我妈。”说归说,说完了杯子照旧我行我素。
看着她所谓内疚的样子,我们这些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做派的朋友们故意很宽容地对她说:“算了,不就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名字吗,辜负就辜负了吧,反正随你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这个地球去。”说实话,面对我们的宽容和纵容,杯子从来也不“感恩戴德”,一副傲然不领情的样子,仿佛她杯子天生注定就该享受这种待遇似的。
杯子是做外交工作的,这种工作培养了她善于过“呼风唤雨”似的生活,为了应酬整天沉溺于花天酒地;但是她对自己的丈夫程峰的生活,却绝对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经营和管理程峰的生活采取了“飞扬跋扈”。前不久,杯子特热情请我喝茶。见面后我一针见血地问:“好心请我?别有用心吧!”杯子不慌不忙,一边给我倒茶水,一边透着以往未有过的一股反侦探的味道说:“程峰恐怕是有了问题。”
“是触及到了经济还是私人感情?”我试探着问。
“是后者,他可能有了别的女人。”杯子神情严峻地说。
我无法相信的,也是不能相信的,于是我笑着说:“怎么可能呢?他舍得放弃你?程峰敢背叛你?别是捕风捉影吧?你那么神经干嘛?”然而望着杯子那副严肃的样子,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我不得不认真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这种问题还待发现吗?是一种感觉。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我预感他有了女人。”
“有根据吗?”
“妻子的直觉就是最可信的根据。”杯子说。
我不解地望着杯子,女人的直觉有时也会欺骗了自己。杯子此时此刻好像在思考着做什么决定似的,她镇静的样子与以往大相径庭,那份冷静倒让我对她有点刮目相看。我耸了耸肩,鬼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一个动作。我耸完肩后,好像是分析着情况说:“杯子,千万别犯猜疑,有许多夫妻本来关系挺正常的,可一犯猜疑原本正常的夫妻关系也就面目全非了;你仔细分析一下,你的那个直觉的诱因来自什么信息;即使程峰真有了另外的什么女人,你该怎么做,一定要理智判断,别乱了方寸和阵脚。”
“我相信我的直觉,程峰就是有了另外的女人,我找你就是想放松一下自己紧张的神经,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他们到了什么程度,我都是不会放弃婚姻的。”杯子说。
“你会怎么做?”我问。
“最简单不过了,我会捍卫我的婚姻,并为它而战;像一个战士那样,为维护自己的领地与尊严而战。”杯子非常坚定地说着。就在杯子说这段话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杯子已经冲锋上了那个战场,并且大有要誓死保卫“萨拉热窝”的样子。
“那么,假如程峰是铁了心要和你直觉中的那个女人一起浴血奋战,你怎么办?”我提醒她。
“那我也不会放弃。假如程峰是一个没用的男人,我会选择放弃他;然而程峰对我是非常有用的男人。我爱程峰,就是因为他是优秀的男人;所以我没有理由放弃我的骄傲。相信我,对付男人我是有一套我的办法,关键是我要确定程峰的婚外情,来自什么原因。所以请你帮我分析一下,他有什么理由迈出那一步?他大概跨出家门能有多远?帮我测算一下。”
我是学心理学的,杯子找对了人。别看我没有本事和福气拥有高质量的婚姻,但是分析男人绝对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在茶座上摆起“婚外情”阵,暂且分为蓝营、红营与黄营。我对杯子说,你就是蓝营。杯子瞪着眼睛看着我像变戏法似地“布阵”,一会儿工夫那个红营与黄营就站在了一起。我的“布阵”策略是根据生活内容归纳的,比如蓝营属于“先锋队”式的生活模式,喜欢“冲锋陷阵”,是攻打“对手”的重要取胜者,但是危险也是最大,随时都会牺牲。红营是那个女人,她属于旗帜鲜明的那种生活模型。通常情况下她习惯站在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善于观察,占领有利地形,然后待时机成熟时再出击;出击前首先她会慎重考虑缜密,前因后果都是在大脑里要过滤的,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和胜算,她不会轻意出击,那绝对是一个见机行事的女人。黄营自然就是程峰。本来黄色属于中性色彩,不是很显眼,但是非常特别。黄营基本是不想发生任何战役的,然而他会在阵地前冷静观察;他也许曾经欣赏“先锋队”的蓝营,但是忽然又出现了颜色鲜明的红营,他会被那火一样的颜色莫名其妙地吸引;久而久之,他的目光会停留在“会把握火候”的红营身上。而蓝营与红营相比,可能会显得有些直率和简单;黄营面对“会把握火候”的红营,可能就不太欣赏蓝营的“单刀直入”。至于黄营到底会“锁定”谁,还真不好说。
杯子连连点头,她思忖了一下说:“这次我们换一种战术,我不打‘前锋,待观察完情况,摸清了敌情,再冲锋也不迟。”
我就是佩服杯子,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不但能化险为夷,而且还能运筹帷幄。一个星期后,杯子忽然敲响了我的家门,一进屋,把包包往沙发上一甩,对我说了一句:“拿点酒来,咱们喝一杯。”
“是发现了敌情?还是战役初捷庆功?”我把酒拿出来,每人倒了一点,递给她问。
“我们真是料事如神,那个红营确有其人。”杯子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后,说了这么一句。我完全明白了,程峰果真有了婚外情,而且可能是动了真情,至少不是那种“瞎玩”一次的意思了。如果情况真是这样,问题恐怕就比较严重,日久生情,情来无阻,谁也挡不住那股邪性的力量。于是我安慰着杯子说:“既然敌情摸清了,那就准备战斗吧,我帮你,别紧张。”我故作洒脱地说。
“关键是程峰和那个女人是否肯应战。假如他们对我采取暗渡陈仓,我是没有办法的。如果是那样,我的任何办法都能让他们找到进攻的机会和借口,我要想捍卫我的爱情和婚姻,这回是真的要动点脑筋了。我现在好像有点懂了我妈为什么要给我取杯子这个名字。”
我非常感慨了,像杯子这样性格的女人,竟然在丈夫有了外遇后真正冷静地成熟过来,而且是深谙兵不厌诈。生活改变人教育人真的是没有声音的,我心里想。我轻轻地拍着杯子的肩,轻声说道:“别太委屈了自己,如果还有救,我们可以试着争取;如果没有救了,你完全可以放弃。你为什么不考虑放弃?你从来都没动过那个念头?”
“我当然不能放弃。”杯子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的婚姻生活对我是很有价值的。知道为什么有的女人一旦遇到丈夫有婚外情就大动干戈吗?其实那是没用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女人首先乱了方寸,也就首先打败了自己。我是不能乱了方寸的,我要打败的对象绝对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杯子冷静地说。
“你会采取什么战略?”我问。
“保卫和捍卫自己的婚姻,肯定是场战争,而且不能不去战斗。让我想一想,你也帮我想一想,我到底该怎么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场战斗打赢?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请程峰去旅行,他一直想去非洲,就是那种有原始森林和人群居住的地方,程峰曾经说过现代人的生活已经文明得有些虚伪了;他也许需要那种原始部落生活的沉淀,会让他想起曾经信守婚姻最初的承诺,他可能会明白男人应该尊重最初的婚姻选择……”
“假如他拒绝你的邀请,对婚外情执迷不悟呢?对了,他现在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
杯子说:“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他拒绝了……,不,在他拒绝之前我肯定有办法让他答应我去旅行。”
我为什么会五体投地地佩服杯子呢?我不能不佩服她,就在她的丈夫程峰有了外遇的情况下,杯子不知施了什么魔术让程峰和她去非洲那片土地旅行去了。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待杯子和丈夫程峰回来时,我去机场接他们,见他们俩有说有笑的样子,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不用问,那两张笑脸已经告诉我杯子的战役成果仍旧是获得了程峰。我想自己是不必急着问杯子使用了什么锦囊妙计,等她休息好了之后以她的个性会首先对我讲述如何获取战胜品的。
果不出所料,杯子回来的第二天约我去她家,展示他们从非洲带回的一大堆东西。我说,别显示了,你这次最得意的战胜品是程峰。杯子非常感动地拥抱着我说:“原来保卫和捍卫婚姻真的是一场战役,如果我不像战士那样冲上去战斗,我会真的丢了他,丢了我的阵地。”
“你使用了什么战略,仅仅一个月就让他的情感完璧归赵?”我问。
“其实很简单,我想起了我妈妈,想起了你,也想起了生活里的许多人,为了我们的生活美好而安宁,人们不懈地努力和奋斗。虽然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一样,但是所有人的愿望肯定大概是基本一致的。于是我对程峰没有任何一句责备的话,我告诉他我尊重他是因为我们相爱,而且这种相爱是牢固的。程峰是在乎过去的人,所以我们在那片特殊的环境里,共同分享往事的一点一滴;总之一句话:女人用情、智慧和宽容可以征服男人的心。知道结果吗?程峰对我讲了那个女人。末了,我笑着对程峰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关键是人的情感在情绪化了的时候,如何用理性去思考问题。如何跨越一个情字,只是一步之间,是跨过去还是站稳了脚,是需要定力的。程峰对我说对不起,而且很真诚的。我只是淡淡地对他说:没有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个红营也总有褪色不再耀眼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晃眼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真实的东西。最后当程峰说,他想回家。我就说:回家的路没有变,坦然地往回走吧,你不会迷路的。”杯子就是杯子,一只被火提炼过的杯子,是千摔不碎的。
正在我和杯子说得起劲时,程峰忽然回来,杯子诧异地问:“一个月离开公司,那片阵地没有残余让你收拾吗?”程峰望了望我,对杯子说:“我想告诉你,在那片阵地上,红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存在了,我已经把她流放到了属于她适合她生存的土地上了,相信黄营会一直跟随蓝营冲锋陷阵的,不畏不惧,不离不叛;我们会永远会师在胜利的喜悦里。”
“回来就是对我说这样的话?”杯子笑着问。
“还有,我想告诉你,每个女人都是一处风景,只有你是离我最真实也是最近的,我同样需要一个圆满的方式为我们的婚姻划上一个让我们共同满意的符号。”
“得了,干嘛?负荆请罪似的,你在我这里永远没有错误。”杯子对程峰说并鼓励着程峰赶紧回公司继续工作。
程峰很听话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紧张状态,样子有点傻,但是傻得让人想爱。
程峰走后,我和杯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我注视着杯子,一种比敬佩更重要的表情油然而生。“你干嘛?研究我?”杯子说。我有些不能置信地说:“我发现你好像忽然间长大了,成熟了,会斗智斗勇,会捉摸人了,会……”
“得了,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只不过经历了一次婚姻的地震,虽然级别不大,但也是有震感的,好在有你支持我为我鼓劲,我才没有放弃婚姻。”
“可我是鼓励你放弃的。”我反驳着她说。
“你的那种鼓励根本就是言不由衷,你以为我真不懂呵?告诉你吧,聪明的女人想要挽留住婚姻,是有秘笈的。”
“什么秘笈?”
“一是要坚持守住捍卫那片阵地,不管多艰难;二是要学会分析状况,宽容善待男人。”
“你以为每个女人都能做到像你这样?”
“如果有的女人做不到这点,我个人认为那种婚姻本身就缺乏吸引力和亲情力。信不信由你,不管男人在外面找了什么样的女人,一个家庭最后的解体肯定决定权掌握在女人的手里;婚姻就像一把沙子,攥在手里越紧,最后剩下的也就越少;假如你轻轻地攥着,沙子本身就不会流失太多。”
这还是那个杯子吗?这样的道理和耐心会来自杯子吗?我替杯子妈第一次欣慰注视着她那样放心地笑了,一个女人的成长原来也是千变万化的,不同的经历和环境改变一个人是不需要声音的。
杯子见我这样,问我:“发什么傻呆?”我站了起来,欲告辞离去。杯子说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知趣地说:“算了,你刚回来,有许多事情要办理;另外通过这次旅行,你该有经验了吧,多给程峰一点时间,就会避免那种你不愿意看到的后果;还好你有千里眼那种直觉,除此你还有胸怀和耐心。我此时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我不能成家立业。”“你为什么不能成家立业?”“因为我永远都不能具备你身上的那种像战士一样的精神,而且是有谋有略的战士,不仅仅会冲锋陷阵。”
我幡然明白,无法否认杯子对待婚姻这场战役,是赢得太漂亮太精彩了,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宽容赢了一场原来并不知输赢的战役。
我确信杯子已经纯纯粹粹成为不会被生活打碎的那只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