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德
瑞士首都伯尔尼是一座静谧安详的袖珍城市,花香鸟语,丽日清风。8月里的“熊城”正值盛夏,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上午9时许,我驾车去卢塞恩办事,它是瑞士中部的一个城市。从驻地驶出几分钟便上了高速公路,我心情舒畅地驾驶着MAZDA323L,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公路两边美丽的异国风光。和英国、德国等国家一样,瑞士也是左侧行驶。据说这是因为右为上,应让给对方,左为下,则留给自己,以此表示谦让有礼。
当驾车行驶到岗尼德格大桥附近时,看到左前方高空蓝色提示路牌,我意识到该驶入普通公路了。我降低了车速,转过一个大弯,来到市区公路上。随之,又将时速提到90公里。
当车行驶到一个交叉路口时,正赶上绿灯即亮,我一踩油门,快速驶了过去。突然,我发现右边超车道上一辆黄色的又高又大、像是拉集装箱的货车快速跟上来,并挡住了我观察侧面来车的视线。这辆货车很快驶过,我万万没有料到,交叉方向一辆白色轿车也在快速驶来,一场横祸正向我逼近。
当我发现并骤然意识到应紧急刹车时,已来不及了。随着我“哎呀”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呼叫,我的车径直向那辆横向驶来的车撞去。当时,我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随即一片空白,绝望掩盖了恐惧。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我的左侧车头撞在了那辆轿车的车身处,我只觉得头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挡风玻璃顿时开了花,碎片刺破了我的前额。我感到一阵疼痛,继而似乎觉得有条虫子从头上慢慢地爬到脸上。我一摸前额,竟然满手是血,还闻到一股腥味。
我感到了异常的恐惧,僵僵地坐在座位上。
稍顷,我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血,用力压了压车门把手,车门竟然打开了。我吃力地抬起右腿,迈到了地下,又挪动左腿,终于站到了车门旁边。
我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辆车上坐着三位女士。开车的是位年纪稍大的女士,由于惊吓,她面如土色,浑身战抖不停。她的身边是位年轻的小姐。后面还坐着一位女士。
这时我看到,她们的车门凹陷,车体变形。我的车左侧车头撞瘪,车灯粉碎,车内淌了油。
我走近那辆车,和那位开车的女士面面相觑。
一会儿,我打破了沉默,轻声地问:“伤了没有?”那位开车的女士才如梦初醒,两只胳膊伏在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突然发现她的左臂衬衫红了一片,慌忙中我把那块带血的手帕递给了她:“真对不起。”“不要紧的”,她摇头哽咽着说。
说也怪,平时在瑞士的大街上很难看到交通警察,但在我们的事故发生后几分钟,一辆面包警车就来了,真是兵从天降。
一位年轻的高个子警官走下来,向我们走来。他穿着短袖的白制服,深色的裤子,腰间挂着手枪,连同那醒目的警徽、肩章,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按照国内处理交通违章肇事的惯例,我准备乖乖地“就擒”心脏跳动的频率却不由自主地阵阵加快。
这位年轻的警官走到我面前,微笑地问了声“您好”,礼貌地同我握握手,并自我介绍他叫法比安。短短的两句话,立即减轻了我的恐惧与不安。
法比安警官看了看我和车,又走到那辆车前,向女士们问好,并看了看她们的车,随后,他返回警车,取来了药品和绷带,要为我包扎头部伤口。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发生了交通事故明明是我也有责任,而这位警官却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讲,反而热情友好地相待,继而马上为我包扎伤口。惊吓之后的感激使我热泪含在眼眶里。“谢谢您,请为那位女士包扎吧”,我动情地说,“我只是划破了头皮”。法比安警官走到女士车前,女士伸出胳膊,他用药品擦了又擦,随后十分迅速认真地包扎起来。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我的心里充满了敬意。
约七八分钟后,又有一辆警车、一辆消防车、一辆拖车开来了。从车身标记看,都是卢塞恩警察局的。
从几辆车上下来的警官都迅速地进入了各自的角色。他们在地面上立起了米黄色的木桩,把肇事区隔离开来,拉尺测量,记录画图。法比安警官则与我和那位女士谈话,填写事故调查表。
现场测量完后,警官们马上用拖车将两辆肇事车拉出了路面,停放到路边的草坪上。
肇事车拉出现场后,警官们竟和清扫人员一起动手打扫起肇事现场来,很快,路面又干干净净了。
法比安说:“根据现场调查,这次事故你们二人都有责任。女士在红灯即亮时快速抢开过去,属于明显违章,先生您虽然在主行道上行驶,但在市区普通路上车速过快以致躲闪不及。刚才我已通过计算机查询,你们二人的车辆均已保险,而且都是公司用车,因此我现在负责将你们的车送到保险公司修理。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那位女士马上表示“同意。”我原想争辩一下,但看到警官那诚恳的态度,女士那祈求的样子,也只好同意了,因为我毕竟也有责任。
法比安笑着问:“先拉谁的车?”
女士说:“这次事故我责任大些,这位先生已经很照顾了,先拉他的车吧!”
“Lady first(女士优先),”我忙说,“还是先拉她的车吧!”
“好,咱们就来个女士优先。”法比安警官笑着对我说,“请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两辆车先后被送到了保险公司修理厂。我是坐着法比安的警车来到修理厂的。我那辆车是其他警官用拖车拉来的。在这点上,我比那位女士“优先”了,因为她是坐着拖车去的。法比安风趣地说:“外国朋友嘛,应该照顾。”
修理厂的经理看过我的车,又看了车辆保险单以及有关证件,让我又填写了一份表格,上面包括肇事地点、时间,我的住址、护照号码、电话、电子信箱等等,然后,又让法比安警官在上面签了名。这时,我才意识到法比安为什么要和我同来,他是想让我少跑一趟路。我不禁又一次感谢这位警官。
这时,我暗自庆幸,多亏办了车辆保险。
在国外生活开门几件事,买房、买车、办保险。没有车,寸步难行,连上街买菜都十分不便,更不用说上班和外出办事了。买了车又必须办保险。瑞士法律规定:汽车不办保险视为非法,如被警官查出要吊销执照,甚至送到法庭,尤其是公用车。
这时,修理厂经理风趣地指着一辆八成新的奥迪400型车对我说:“在我们修理期间,这辆车就归您了。不过,可不要再与小姐‘接吻了。”
看着这辆显然比我的车高贵的奥迪车,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车撞了,我真的很惋惜;然而现场目睹的一切又令我十分感动。那位女士的宽容和理解。那些警官尽职尽责的服务,以及事故发生后,保险公司修理厂执行理赔的迅速认真周到,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动人的事还没完。就在我刚刚接过奥迪车钥匙,去开车门时,突然一阵呕吐。法比安警官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一会儿,他坚定地对修理厂老板说:“这台车先放在这儿,我必须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又坐上了法比安的警车。法比安按响了警笛,加大油门风驰电掣地向卢塞恩中心医院驶去。我对法比安说:“我可能是过分紧张造成胃不适,慢慢会好。您工作这么忙,不要去了。”他却说,“不行,必须排除脑部损伤,这种情况我多次遇到过。”
由于在车上法比安警官已经用电话与医院进行了联系,所以警车一进医院门,医护人员马上迎了出来。我是躺在医院的手术车上被径直送往抢救中心的。
一进抢救中心,各种检查接踵而来。先是抽血化验,又是脑压检测,我还躺在床上拍完了胸片,并做了脑CT等。
不到30分钟,各种化验、检测全部完成,这时,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医生在几位中年医生陪同下,来到我的床边。老医生详细看了检测结果及化验单,法比安警官又和他说了肇事情况,老医生为我做了检查,诊断为轻度脑震荡,需住院观察。
我住进了脑外科。
值得一提的是,我住院的全部手续都是法比安警官跑上跑下办的,当我躺在脑外科病床上,法比安办妥了住院手续进来时,我看到他的短袖警衫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我的心里充满感激。
法比安若无其事地说:“你好好养病,住院不用交钱,因为你买了‘全险,费用最后由保险公司结算。”
我看了看表,已是下午4时,法比安警官已经忙碌了一天,午饭还没吃。我忙对他说:“你回去吧,顺便给我的驻地挂个电话,太谢谢你了。”
“我要马上去保险公司”,法比安警官说,“不能超过申报时限的,明天我再来看你。”他风尘仆仆地走了。
望着法比安警官的背影,我心里充满敬意。
(黄小玲选自《慈善》2006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