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比较教学法在中国文学教学中的运用

2006-05-20 01:23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06年3期
关键词:文学史题材诗人

刘 汾

笔者在日常教学中发现,中国文学史的教学往往流于空泛。这首先是由于在介绍文学发展概况、文学运动和评价作家作品时,一些文学史教材只是简单地灌输结论,而缺少论证过程,对于一些作家作品的品评,更是直接引用文学史上的名家成论,没有做感性的分析。加上中国文学历来就有点评式的鉴赏传统,文学作品的妙处从来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使得文学史的学习更多地要靠学生平时的阅读积累和感悟体会,也就造成学生学习过程中的含浑不清。这个问题在古代文学的教学中尤其突出。笔者发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充分利用比较教学法。

其实比较教学法在我们的教材里时有提及,在教学中也经常用到,例如《诗经》与《离骚》的比较;李白与杜甫的比较;苏轼与辛弃疾的比较;韦庄与温庭筠的比较等,这些比较能帮助学生很容易地区分同时代作家作品的不同风格,收到了很好的教学效果。但是这种方法运用得还不够广泛。笔者在教学实践中就发现,比较教学法的灵活运用为学生学习文学史这门课提供了一个具体可感的途径,较容易为学生所接受。下面将结合具体教学实践展开论述:

一、同题材诗歌的比较:

同题材诗歌的比较首先可以看出诗人的不同风格。

比如说同为咏梅词,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中的梅花“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孤高凄苦,暗示了词人坎坷的政治遭遇,同时梅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高洁品行也象征着词人出淤泥而不染的政治节操;而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则反其意而用之,通篇洋溢着豪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已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诗的意象雄奇瑰丽,情感浪漫恣肆,体现了革命家的大气。

同题材诗歌的比较还可以用来区别不同流派的风格。

如韩愈和白居易同是中唐的著名诗人。白居易倡导以乐府写时事,反映现实,干预政治,所以文学史上将这一派诗人称作“写实讽喻诗派”;韩愈及其门下诗人走的却是另一路,他们重视以诗歌表达个人情感,而不大注重社会接受,所以被看作当时的主观诗派。李贺甚至走得更远,他的诗歌以描写非现实的意象为主,怪怪奇奇,被人称为“诗鬼”。我们可以通过比较李贺、韩愈、白居易的三首音乐题材的诗歌来体察这种区别。

李贺的《李凭箜篌引》、韩愈的《听颖师弹琴》、白居易的《琵琶行》同被誉为描写音乐的至文,但是三篇诗歌的风格却截然不同。白居易是一位重客观写实的诗人,作诗注重对客观物象的描摹,刻画音乐重在内容,务要曲尽情态,所以《琵琶行》正是以一连串的比喻来模拟整首乐曲的不同部分,比喻意象单纯平实。韩愈则是一位重主观写实的诗人,表现为《听颖师弹琴》一诗移情入乐,融入了强烈的个人身世之感,诗的结构也跳脱变化,出人意表。不过,他仍是采用现实中的事物作为喻体来表现音乐内容的。李贺则与此二子不同,他完全是一位只注重主观写心的诗人。他能够跳出前人的思路,不句句摹写音乐内容,而是描写音乐的效果;不写现实中的人和物,而是想象音乐如何打动了天界诸神,并将它敷衍成一篇情节生动的神话故事。在这片音乐仙境中,昆山玉碎,芙蓉泣露,月光清泠,露脚斜飞,对音乐的刻画不再是对每一句乐曲的高低变化的追摹,而是化形似为神似,做到了对音乐整体意境的还原。这样,通过对三首诗的比较就可以更好地体会不同诗歌流派的诗歌风格。

同题材诗歌的比较不光可以看出诗人的个性,甚至能折射出不同时代的特点。

例如李白和苏轼同写过以庐山为题材的脍炙人口的诗歌,李白有《望庐山瀑布》,苏轼有《题西林壁》。前一首写景,“飞流直下三千尺”是何等的气势飞动,气象豪迈;后一首则重说理,“不识庐山真面目”正是因为当局者迷。杨慎《升庵诗话》曰:“唐人诗主情,去《三百篇》近;宋人诗主理,去《三百篇》远。”从这两首诗的比较正可以看出唐诗兴象圆融而宋诗说理透辟的特点。

又如盛唐的边塞诗与中晚唐的边塞诗。盛唐诗里有的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浪漫,有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瑰丽,有的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有的是“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天真,太平盛世的气象呼之欲出;而到了中唐,固然也有“若个书生万户侯”的高呼,可是已是“霜重鼓寒声不起”,“一夜征人尽望乡”的乡愁夹杂着难以掩抑的末世的哀音了。

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文学创作确实包含了时代的因素。

丹纳在《艺术哲学》里指出,影响文学创作的两大因素是时代和地域,我们通过同一题材不同地域诗歌的比较也可以看出古代文学创作怎样受到地域风气的影响。

例如南北朝民歌的比较。同是言情诗,南朝民歌流露的是脉脉温情,“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作蚕丝》),风格含蓄委婉;而北朝诗言情则是坦诚相见,抒情率真,“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鞍。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折杨柳歌》)。这和南北方人的不同性情有关,进一步又可以归结为一方水土的影响。汉代班固在《汉书·地理志》中曾有这样的论述:“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声音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而风俗之不同,影响于诗歌,程千帆先生在《文论十笺》中称之为“文学中方舆色彩”,这在文学史上也是有定论的。推而广之,在同一个诗人身上,也可以看到地域风气的影响。试比较柳宗元在贬谪湖南之前和之后的诗歌,不难发现潇湘文化、楚辞传统对他创作的影响之大。

通过同题材诗歌的比较还可以归纳出某一类诗歌的写法。例如文学史上有三首著名的咏蝉诗,即虞世南的《蝉》、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和李商隐的《蝉》,分别摘录如下:

虞世南《蝉》:葳蕤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

骆宾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李商隐《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虞世南身居高官,仕途如意,发为言辞,也是态度雍容华贵,语气矜持。骆宾王才高不遇,竟至身陷囹圄,难免发声凄苦。李商隐则笔墨间藏有一股清刚不平之气。难怪古人据这三首同题诗把三人分别称作是“清华人”、“患难人”和“牢骚人”了。从这三首诗里我们还可以总结出咏物诗的写法:即物物而不物于物。光写物不行,那样流于形似,就把物写死了;不写物也不行。应该在写物得其形似的基础上再加入个人感慨、身世寄托,这样才能够做到若即若离而形神兼备。

此外,从同题材不同体裁作品的比较中还可以看出不同的体裁在表现手法上的差异。如同题诗词的比较、同题词曲的比较,这里就不再赘述。

二、不同题材诗歌的比较:

不同题材诗歌的比较又可以从不同方面入手,如不同诗歌流派的比较:

中唐元和年间,元白诗派与韩孟诗派把持诗坛,前者继承“美刺”传统,以诗歌批判现实,针砭时弊,风格平易;后者以诗歌写心言志,主观色彩较浓,诗风险怪。前者是受杜甫的乐府诗创作的影响;后者则较多地继承了李白的主观抒情的风格。两者的文学宗尚不同,所以创作内容风格各异。

又如唐初的上官体、宋初的西昆体和明初的台阁体,三者虽产生于不同历史时期,但都是官僚文学的代表,都是内容狭窄,形式华美,风格雍容典雅。这是因为这些诗作都创作于盛世之初,作者身份都是高官贵族,诗歌自然也都体现出相似的面貌。

另外还可以通过对不同诗人擅长的诗歌体裁进行比较来考察诗人的个性风格。如李白喜歌行和绝句,杜甫则长于七律和古体,这是因为李白性格奔放,天才豪纵,不喜格律束缚,追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风格;而杜甫思虑深沉,擅长构思布局,好作对句。所以连杜甫的绝句都有不少是通篇对偶的“别调”,像“两个黄鹂鸣翠柳”就是明显的例子。

甚至还可以对同一诗人不同体裁的作品进行比较。

如通过欧阳修、晏殊的诗、词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诗庄词媚,诗多言志词多言情,诗之境阔词之情长的不同文体风格;通过韩愈的诗文比较可以发现作者诗歌语言的奇崛峭拔和散文用语“文从字顺”的不同风格。

此外,对于同一位诗人不同时期的诗歌创作也可以进行比较:如李清照南渡前后期诗词创作的比较,庾信前后期诗歌的比较,李煜前后期词作的比较等等。通过比较可以更全面地了解诗人的创作,理解诗人的个性风格。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比较教学法在古代文学教学中有着极其广泛的运用价值,对于帮助学生体悟抽象的文学史评论,深入理解作家作品都有极大作用。它在古代文学教学中的作用还有待进一步发掘。

(刘汾湖南第一师范文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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