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想

聂作平

这个题目很大众化，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聂老是清楚的——有几个人没有在小学的课堂里以它为题写过作文呢？

聂老上小学四年级时，学校曾组织了一次谈理想的会。聂老的一个很好的哥们儿说他的理想是当人民，严肃的教导主任花了好半天才让他明白，人民不是拿来当的——人民是拿来干啥子的，她没说。现在聂老明白了。会上，聂老说自己的理想是当个文学家，教导主任立即满意地笑了，表扬聂老理想远大，将来要为学校争光。这所小学现在当然还在，教导主任应该有七十岁了吧？

其实，聂老的真实理想不是当文学家，而是当大官——可能是从小史书和演义之类的东东看得太多，聂老初中毕业前，一直都在梦想当大官。聂老无端地以为长大了可能要当大官，那时候，聂老每年春暖花开时就带着秘书和司机从此乡吃到彼乡。

到高中，聂老当然明白当大官是不着边际的春秋大梦，但从一个梦中醒来，却又滑进了另一个梦。聂老想当将军。聂老那时在赵化古镇读书，就住在武装部曾经的弹药库里，潮湿的墙上浸出一股股火药味儿和润滑油味儿，聂老浮想联翩。为了当将军，聂老甚至从武装部领导那里找来了班排作战手册之类的书天天攻读。郁闷的是，聂老高三时去参军，却因为有鼻炎而未能混进革命队伍。

大学时，聂老的理想是当作家——表面看，现在这理想似乎基本达到了，但正如酒有高度低度之分，美女有超级一般之别一样，作家之间也存在天壤之别。大学理想中的作家，是能够轻易拿到诺贝尔文学奖那种，是世界级的。现在看来，这理想实在太过遥远，远得超过了从成都到斯德哥尔摩的空间距离。

进入工厂上班后，有段时间，聂老的理想简单得令人愤怒——聂老仅仅想如何多发点稿子，以便赚些稿费讨生活。聂老记得，有年冬天，无所事事的聂老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思前想后，看有什么办法能够立即挣五百元钱。但聂老想了一个冬天，一直到窗外的桃花都又开了，还是没想出来。那时候，聂老的月工资三百余元，另有二百到四百不等的稿费。

如果你看到过流星的坠落，你就应该明白理想是如何失落的；如果你没看到过流星的坠落，那请去菜市场——早晨，那些水灵灵的蔬菜一般不讲价，即使讲价也不一定能降多少，但到了中午，价格就降了；再到黄昏，基本上只要给点钱就可以拿走。蔬菜进市场是一个贬值的过程，它的价格与时间成反比；理想亦如此，它也是一个不断退缩的过程，可以从大官退到五百元人民币。

如果小学教导主任现在再问聂老的理想是什么，聂老一定答不出来，聂老也只好像那位从前的哥们儿那样说，我的理想是当人民。顺便说，从前的哥们儿后来在法院工作，因为得罪了上司，仅仅吃了两三万块钱就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现在应该出狱了，但我们早已失去了联系，因为聂老不做梦已经有好些年了。用鲁老夫子的话说，那东西不过早就没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