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点女友

刘雪纯

漂亮姑娘杜媚是南昌一家广告公司的专职模特。星期天，杜媚到世纪广场散步，广场上秋菊怒放，桂花飘香，令人心旷神怡。她不期然地看到一名青年男子正在偷偷地打量她，显然已注意她很久了，连手中的矿泉水洒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对这类现象杜媚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她转身走开，不料那名男子紧紧地跟了上来。

“您好，请问您是杜媚小姐吗？”

杜媚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探询的表情。那名男子像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支吾道：

“杜小姐，请问你能做我的钟点女友吗？”

什么？钟点女友？杜媚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这个长相英俊、衣冠楚楚的男子是个花花公子。想到这里，杜媚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先生，你搞错了吧，你看我像这么无聊的人吗？”

那名男子心有不甘地拦住了她：“杜小姐，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给我两分钟时间解释好吗？”

哼，谅你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胡作非为！杜媚心里想着，环顾一下左右，双手抱着，神色冷峻地盯着他。

男子告诉她，他由父亲独立抚养大，现在事业有成，正想好好孝敬报答父亲，父亲却莫名其妙地双眼失明了。他父亲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儿子能成家立业。他发觉父亲对广告模特杜媚很有好感，多次跟他说过，希望他找一个像她这样的媳妇。为讨父亲欢心，他正打算费些周折跟杜媚联系，今天却不期而遇，高兴之余便大胆相求。所谓钟点女友只是时下一种时髦称谓，他丝毫没有冒犯她的意思。至于酬劳方面，他绝对不会亏待她。

说实话，杜媚很为他的孝心感动，可这样的事情她也只听说过，怎么可能贸然去做呢？男子见她一脸为难的神情，忙说：

“杜小姐，你不必急着作决定，这是我的名片，我等你的电话。”

杜媚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金手指文化传播公司总策划赵俊。

这天一上班，杜媚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公司的几个好朋友说了，原以为他们会一笑置之，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听得兴致勃勃的，纷纷鼓励她去试试。当杜媚表示对赵俊的人品不了解时，公司保安大壮把胸脯拍得山响：

“美女，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那小子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大壮就揍他个嘴啃泥！”

沉吟良久，杜媚终于拨通了赵俊的手机。

就这样，她和赵俊有了来往。通过一段时间预热性的接触，她发现赵俊不仅人品端正，而且是位务实稳健的好青年。每次见面时，他都会提到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许是早年就失去了父亲的缘故，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在儿子眼里既可亲又可敬的父亲有了好感。

这天，杜媚随赵俊来到他家中。很不凑巧，赵俊的父亲由保姆陪同到外头散步去了。赵俊热情地请她参观家里的家居摆设，他拿起摆在书桌上的一个相框，指着与他合影的年近花甲的老人说道：

“杜媚，你看，这就是我父亲。”

杜媚走上前端详起来。她第一眼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看着看着，忽然如遭雷击般怔住了：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不正是十多年前狠心抛弃她和母亲另觅新欢的父亲林如海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五年前让她刻骨铭心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天正好是她十岁生日，父母亲在家里给她过生日。小杜媚正打算吹生日蜡烛时，电话响了，父亲接听后说是单位有急事，就匆匆出门了。父亲一走母亲脸色骤变，拉了她远远地尾随在父亲后面。出乎意料的是，在医院工作的父亲没进医院，却七弯八拐地进了一间相当简陋的平房。母亲犹豫良久终于奋力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眼前的一幕让母女俩惊呆了：父亲正搂了个女人在床上亲热呢！母亲发了疯似的冲进去与父亲扭成一团……不久父母就离婚了。两个月后，母亲跟一个男人走了，从此再无音讯。小杜媚随外婆来到了苏州的舅舅家，完成学业后她辗转回到了这座城市，几经磨练成了广告公司颇有名气的模特。如今的杜媚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她不但随了外婆的姓，还成功地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家庭状况，对外声称自己是盛产美女的苏州人，父母双亡。

杜媚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口问道：“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

赵俊说：“你怎么知道的？”

杜媚说：“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赵俊点点头说：“他是我的养父，但待我比亲生父亲还要好……”

刚说到这儿，林如海就由保姆搀着回来了。林如海对杜媚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其一举一动让杜媚不敢相信面前这位老人会是盲人。林如海笑着解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太熟悉了，哪里放着什么，哪里要拐弯，自己闭着眼睛也知道。当他关切地问起杜媚的家庭情况时，早有准备的杜媚在心里冷冷一笑，说自己的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双双故去了，是她的外婆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的，在她的印象中，父亲这个概念已经很模糊了，因此十分羡慕赵俊有这么一个可亲可敬的好父亲。在整个见面过程中，杜媚都表现得无可挑剔，言语得体，举止大方，赵俊很满意。

“谢谢你，杜媚，看得出来我父亲今天非常开心，你能常来陪陪他吗？实在没空打个电话也行。”在送杜媚回家的路上，赵俊鼓足勇气说道，声音有些哽咽。

原来已决定再不踏进赵家大门的杜媚，一瞥见他眼中的盈盈泪光，竟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

杜媚努力调整心态，继续扮演“钟点女友”，在礼节性地应付了两个月后，她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说实话，自从父母离异后，她一直还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正当她灰溜溜地以为今年也不例外时，赵俊打来电话，说是约了她的几个好朋友在他家为她举行生日宴会。这天晚上大家唱啊跳啊玩得十分尽兴，林如海在旁静静地坐着，一脸的慈爱。

事后，杜媚心想：林如海怎么说也是她的亲身父亲，毕竟血浓于水啊，父亲当年再多不是，可他如今年事已高又遭到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她怎能视若无睹？况且从这段时间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她又何必苦苦纠缠往事呢？

于是她决定放下旧日恩怨，坦然面对赵俊父子俩。尽管公司最近接拍了她几档广告，杜媚作为女主角工作更加繁忙，但她还是尽量抽空给林如海打电话，向他问候一声。

一个难得的机会出现了，一家跨国公司通过竞聘选择某品牌化妆品形象代言人，杜媚参与了激烈的角逐。正当她对当选一事踌躇满志时，有人将一张她十岁那年的全家福寄到了跨国公司，并在背面标上“父在，不是苏州人”的字样。经严格审查，那家跨国公司认为杜媚有意隐瞒真实身份，诚信已失，不适合参选形象代言人，取消了她的参选资格。

这次参选，她所在的公司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她自己也倾注了大量心血，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却是功亏一篑。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把她的好事搅黄了？杜媚失望、恼恨之余，突然想到除了林如海，谁手里会有自己当年的全家福？她强捺住内心的愤怒，拨通了赵俊的手机：

“赵俊你在家呀，伯父今天身体还好吗？”

“谢谢！他今天气色不错，看了会儿书，现在正在看电视呢。”

“什么，他在看电视？”

“是啊，他挺关注你参选的事呢，电视上正在播放你和其他选手参加初选的录相呢！”

杜媚愣住了：林如海不是失明了吗？他怎么可能看书看电视呢？对方可能也意识到说漏了嘴，死也不出声了。

没错！她刚才分明听对方说他父亲正在“看”电视，这么说老人的眼睛根本没失明，他一直都看得见！从一开始这对父子就在联手欺骗她，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又可叹呀！

狂怒令杜媚丧失了最后一丝矜持，她对着手机喊起来：“姓赵的，你说够了没有！是林如海指使你这么做的吧？看到亲生女儿如此狼狈地被踢出决赛，他肯定快乐得睡不着了吧？变态狂！”

“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你被踢出决赛了？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你呢！”

赵俊还想说什么，杜媚“啪”的一声关了手机。她晚饭也没心思吃，早早地躺下了；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雪。

经过一夜思索，杜媚打定主意离开这里另谋发展。第二天早上，她想到公司辞职，门一打开却惊呆了：门外站着两个裹着大衣的男人，寒冷使他们脸色铁青，看样子他们已经站了很久。

是赵俊和林如海！

杜媚扭过头正想绕开，赵俊走了过来。由于一夜无眠眼窝深陷的赵俊看着杜媚，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可还是强忍住了，默默地递给她一大叠汇款单据。杜媚不解地展开一看，收款人竟都是杜媚外婆的名字！

杜媚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到去年外婆去世时，告诉她有个自称是父亲好友名叫“森林”的男人一直在寄钱给她，那人再三叮嘱杜媚外婆不要告诉她真相。此时杜媚心里头一亮：这“森林”的意思不就是林如海吗？原来父亲并没有抛弃她，而是一直在暗中关照着她！

在街头一间幽雅的咖啡室里，林如海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娓娓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林如海和赵俊的父亲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赵俊十岁那年，他的父亲不幸出车祸死了，留下母子俩生活相当拮据。由于林妻生性爱猜忌，林如海只好暗中接济这对母子。赵俊的母亲有哮喘病，杜媚生日那天，他母亲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小赵俊吓得半死只好跑到弄堂上打电话找热心的林叔叔。等林如海赶到时赵俊的母亲因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了，作为医生的林如海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赶紧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就在这时杜媚母女俩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闹了个天翻地覆。林如海离婚后不久赵母就去世了，在帮忙料理完后事后林如海毅然挑起了抚养小赵俊的重担，后来才知道前妻跟人走了，女儿随岳母去了外省，他只好含着热泪默默地收起了全家福相片。这十多年里，他一直在拼命工作，努力赚钱，一边将赵俊拉扯至他大学毕业，一边给女儿寄钱直到她学有所成。他怕女儿恨他不肯用他的钱，所以用了化名。正当孩子们都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时他却积劳成疾，得了肺癌，医生说他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多想跟亲生女儿面对面地说说话啊。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对赵俊和盘托出，对杜媚倾慕已久的赵俊没想到她是义父的女儿，两人一拍即合。为了避免杜媚尴尬，林如海还假装失明。杜媚自然会认出他，他希望女儿最后能够接受他叫他一声“爸”。谁知就当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的时候，他精心收藏的全家福竟不翼而飞，更没想到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作为攻击杜媚的工具。他记得，杜媚来家里过生日那天，他偷偷地拿出全家福看了几眼，后来搁在一边，再后来就不见了。赵俊昨天接到她的电话后，急忙打电话到她的公司，了解到了真实情况，才明白事情就出在这张全家福上。父子俩怕她想不开，一大早就守在她的门口。

杜媚记起来了，那天过生日，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告诉女伴，林如海是她的生身父亲。而女伴中，有两个是她此次参选的竞争者……杜媚一切都明白了，她一头扑进父亲怀里，失声痛哭。

“爸爸，对不起！我错怪您了，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听到女儿久违了的呼唤，林如海心潮起伏，老泪纵横。他手术后的身体很虚弱，支撑他的就是对亲情回归的期盼。

一个月后，林如海紧握着孩子的手，面带着欣慰的笑容溘然长逝了。

一年后，杜媚和赵俊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相信，远在天国的父亲一定会祝福他们的……

（责编：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