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炳昌
本人初入军营时,是哪里山高往哪爬的雷达兵。雷达兵是高度分散、独立、艰苦的兵种,清一色的壮年汉子们默对荧屏,寂守高山,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为我们伟大的祖国筑立起牢不可破的“蓝天防线”。后来调到航空兵部队,我与雷达兵战友们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恋山、恋人、恋雷达,经常记挂着那些在高山丛林中度过的艰难岁月,回忆起那些青春时代干雷达兵时的许多笑闻逸事——
雷达找牛
关于雷达找牛的笑话,在雷达兵部队似乎都不陌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到空军雷达学院读书时,全国各雷达团的参谋汇集在一块,说到这个故事都能侃上一段,只不过天山之巅与天涯海角、大江之南与大江之北的部队版本不同罢了。
这个雷达兵部队的传统经典故事说的是,驻守在某地高山上的雷达连(现已改称雷达站),在大抓连队军政素质的同时,密切军政军民关系,视驻地群众为父母,时刻将为“第二故乡”的人民群众排忧解难视作责任与本分。时日久了,该雷达连的“千里眼”神威在当地妇孺皆知,驻地百姓都清楚,那在山顶高耸的雷达天线一转,把机器打开,周围方圆千把里远几万米高的东西都能看见,什么工厂回波、地物回波,天上的大小飞机、云团,全都一目了然。一日,驻地生产队的老队长气喘吁吁跑到连队,一把揪住连长的手说:“不得了,连长!有个事你无论如何得帮忙。我们生产队的大水牛失踪好几天了,发动全村人都没有找到。请你命令雷达开机找一找。”说话间,掏出一个大红包,“这二百元,算是劳务或者是电费什么的吧。”
连长哭笑不得。再怎么耐心解释,老队长说啥也不信那雷达只认飞机、工厂、回波,偏偏不会认牛。于是老队长咬咬牙,从贴身口袋里抖抖索索摸出三十元:“这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也垫上!”眼看无法说通他,连长只得把手一挥:“中!你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我就破个例,给乡亲们打开雷达找牛。”说完,推开老队长的红包,集合部队去了。
两天后,连长将大水牛交还给了老队长。那是连长集合全连除去值班人员之外,分了十六个小组带足干粮用水和手电,通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连续搜寻,才在邻村的山头上找到的——那头发情的水牛正与公牛温驯哩。老队长千恩万谢,全村人更是感激不尽。从此,雷达兵的千里眼、顺风耳功能被地方百姓传得神乎其神。
又一日,连队山脚下的一位老大娘找到指导员:“首长,今天晚上我儿子结婚,请你们千万别开机。我们山里人可传统,害羞着哩,洞房里的事给人家看着了,怪难为情的不是?你是指导员,又是过来人,如果真有任务要开机,那可要往别处指导呀。”说完,神秘兮兮地把指导员拉过来:“我家就在那个方向,新房是上堂左侧第三间……”
指导员乐了:“行,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将战士们往洞房‘指导,我有这个权利与责任,否则要我这个‘指导员干嘛。不过,就是开机了,你家那块也是盲区,回波死角,没事的。”大娘高兴而归,一进家门便对老头说:“叫儿子媳妇今晚放心,雷达保证不往洞房指导。”
连长,请你注意下面……
雷达连山高皇帝远,就自己一帮男子汉,除去有时家属来队,几乎长年少见异性。因此,平时的着装挺随便的。军营素有“陆军紧,炮兵松,稀稀拉拉的雷达兵”之说。
我在九宫山连挂职当指导员时,恰好碰上迎接军区空军文工团送戏上山。是日,全连表现特棒,公差勤务抢着干,个个战士精神饱满,文明得有点不正常。想来也是,那靓女如云的文工团就住在山上,年轻小伙子哪个不想“表现一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在当时对此就体会尤深。部队当年有“伙食搞好了,顶半个指导员”一说。经历过此事之后,我写了一篇《文工团上山,可抵一个指导员》的文章,彼军区空军级的刊物采用。这是后话。
话说那天,演出开始之前,我与连长一起站在台上。连长致辞,念我精心准备的讲话稿(连队没有打字机,由文书手抄)。只听连长操着满口的川腔:“同志们:文工团长,……途跋涉,不远万里,给连队送来了精神粮食…—”连长嗑嗑巴巴,紧张得汗水直流。也难怪,雷达连啥时碰到过这等场面?当年空军的服役期四年,有的新兵只在授帽徽领章时见过团首长,复员下山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团卫生队住院,好再见见团首长。这是事实而没有多少夸张。
“给我们……带来了鼓……”擦擦额头的汗,连长翻过一页,“还有舞……”带队的团首长和军区空军机关的领导,不知是出于鼓励还是真心,带头鼓起掌来。这一鼓不要紧,不但连长更加紧张,连我也感到有点无所适从了。关键时刻,最要命的事儿是我发现了连长裤子的那“门”没关,这是平时养成习惯的结果。
莫不是领导发现了在鼓“倒掌”?我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文工团的女孩子都在吃吃地笑。“连长,请注意下面……”我小声地提醒他。
“对了,下面我介绍一下下面”,连长说,“我的下面有三个排,操纵排、油机排和通讯排。”
“不对,我说注意你的下面。”我加高分贝,提醒连长。
“是的。我下面是排,排的下面还有班。我们连队属中型警戒兼引导雷达连,一共有十四个班:炊事班、记电班,这个,操纵一班、三班、二班……”连长有点结巴了,再说下去浪费时间还下不了台。
关键时刻,政工干部不能不出面圆场。我清了清嗓子,打断连长接过了话茬:
“刚才,连长全面细致地介绍了连队情况。作为政工干部,我要说的不多。文工团长途跋涉,带来了军区空军和团首长的关怀和爱护,给连队带来了精神粮食和鼓舞。我代表党支部和全连干部战士表示最热烈的欢迎。下面,请观看精彩演出。”
送走文工团后,连长训文书:“你怎么抄的讲稿?标点不明显,字迹也潦草。妈的,让我念不赢……”看着文书委屈的样子,我赶紧圆场:“连长,其实你讲得挺好。虽然不慎将文工团团长的名字搞错了,但文工团确实带了不少的鼓,还有舞,这没错。”至于连长那“门户开放”的问题,我一直没有给他点破,怕他更难为情。是军用馒头,还是转业馒头?
在河南李辛店营部当文书时,以面食为主。可偏偏那刚转志愿兵的李少川是个南方人,且当上士时是搞采买,对发面蒸馒头一窍不通。因此,在那服役近半年,不是吃酸馒头,就是吃黄馒头。当过兵的人都知道,黄馒头的颜色与那时的军服颜色相近,便将碱重的馒头称之为“军用馒头”。
一天,少川又蒸了军用馒头。开饭时,营部的单身干部把他好一顿骂。骂完之后,大家一边啃那军用馒头,一边拿志愿兵开心。李参谋说:“嘿,这军用馒头还真过得硬啵。一旦打起仗来,饿了可当饭吃,吃不完发现敌人还能当手榴弹扔。”叶书记说:“可不是吗,我们少川同志的专利拳头产品,军人饿了可吃,百姓饿了也能吃,军民两用,少川都成了军地两用人才啦……。”
第二天,出笼的馒头又是“军用”。联想到众人冷言冷语的戏谑,少川十分惧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少川将馒头外面的那皮给扒了,发现观感好了许多。于是,他不怕麻烦,麻利地将三屉馒头的皮全扒光了。开饭时,叶书记的眼最尖:“嘿哟喂,我说少川呀少川,今天的军用馒头怎么个个都不穿衣服?难道他们全都要转业了不成?”少川用手捅了捅他,示意他别张扬。“我还正想表扬少川,说今天馒头不军用了。想不到少川又隆重推出新产品,蒸出扒皮军用馒头来了!”李参谋赶紧附和。最逗的还属张参谋,他拿起最大的一个馒头说:“老弟呀,军用馒头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少川,你今天让军用馒头‘转业,好得很。我代表转业干部感谢你,感谢你为我们特制了‘转业馒头。”说话间,张参谋大口咬那馒头:“咱们一块转业吧,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