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陈永贵由一个农民,而跻身中南海,的的确确反映了当时的政治气候需要。而其时的大寨已不是生产典型,而是政治典型,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典型
大寨位于山西省昔阳县,原本是一个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的小山村。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成为中国农业战线的“一面旗帜”。
1963年夏天大寨遭遇洪灾后,大寨党支部书记陈永贵不向国家伸手等待救济,而是与天斗与地斗,三战狼窝掌,展示了大寨人艰苦奋斗、改天换地的英雄主义气概,使大寨一举成名。1959年国庆10周年,陈永贵登上天安门城楼,见到了毛泽东;1960年,山西省委发出向模范党支部书记陈永贵学习的号召;1961年2月10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了《大寨之路》的文章。中央最高机关报浓墨重彩的报道,感染了无数中国人。
1964年5月,毛泽东郑重地提出农业要发扬大寨精神。他说:“农业要自力更生,要像大寨那样。他们不借国家的钱,也不向国家要东西。” 从此,大寨就作为中国农业的样板树立起来。而陈永贵也走入政坛:1967年2月,陈永贵当选为昔阳县革委会主任。其后还担任山西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省核心小组成员。1969年中共九大,陈永贵当选为中央委员。1973年中共十大,陈永贵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1975年四届全国人大陈永贵当选为副总理。
陈永贵由一个农民,而跻身中南海,的的确确反映了当时的政治气候需要,而其时的大寨已是政治典型,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典型。
随着陈永贵官位升高,在山西也产生了“两个凡是”:“凡是陈永贵说的都一律照办;凡是大寨、昔阳做的也都一切照搬。”陈永贵所主持的“西水东调”工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上马的。
“西水东调”工程的计划,是从昔阳西边,把向西流入黄河的萧河水,东调到昔阳东边的海河水系。废弃西边原有的三十多万亩水浇地而保东边的九万亩水浇地,破坏了原有的水利设施,制造了新的水害。因此,工程计划提出时,就遭到北京和山西很多水利工程技术专家的反对。但是,山西省委的领导则以“宁肯把山西所有水利项目抹掉,也要保证昔阳这项西水东调项目”的态度,坚决上马。结果,投资由原来的2000万一直追加到9000万,干了三四年,才完成原计划的三分之一。到“文革”结束后,这项“为大寨为昔阳争光”的工程才停止。
“四人帮”垮台以后,批评揭露这项工程的来信,纷纷送到山西省委和党中央、国务院。1980年6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该报记者和通讯员合写的通讯《昔阳“西水东调”工程缓建》,揭开了这个荒唐工程的盖子。该报并配发了社论《再也不要干“西水东调”式的蠢事了》。社论尖锐地揭示了这桩“蠢事”产生的根源:
昔阳“西水东调”工程弊端丛生,工程技术人员意见很大,为什么能够说干就干,并且一搞就是几年,直到粉碎“四人帮”三年以后才停下来呢?这里,另一个很重要的教训就是某些领导同志的封建家长式统治。我们有些做领导工作的同志,官做大了,自己不懂科学,不懂技术,又不听取专家的意见,偏要号令一切,指挥一切,甚至用个人的喜恶来左右一切。而上上下下,又有那样一些同志捧着他,护着他。明明他的主张荒谬,却要连声称赞,执行不误。于是,设计改来改去,坝址忽上忽下;真理被谬误取代,科学为献媚遮蔽。你要坚持不同意见,那就是“立场问题”“态度问题”,甚至是“搞阴谋出难题”。不幸,这样的事情,前些年在我们国家还是不少的。
陈永贵这时仍然是政治局委员、主管农业的副总理,所以《人民日报》还不敢直呼其名,只是在社论中提到这个错误工程的重要教训是“某些领导同志的封建家长式统治”。报道发表后,《人民日报》收到了雪片似的来信。
稍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新华社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些记者成立联合调查组深入山西,同山西新闻媒体合作,进行了四十多天的采访,写成了两组内参稿。一组披露了十年来大寨的真实情况,一组则从陈永贵所奉行的“要念大寨经,还得昔阳人”和“学大寨,赶大寨,手中无权学不开”的观念出发,披露其在干部任用上的家长作风及帮派路线。这两组内参稿件,为中央总结“农业学大寨”的经验教训提供了资料。
对“西水东调”工程的揭露,为“农业学大寨”奏响了哀歌,也给多年来所提倡的“以阶级斗争为纲”进行生产的“政治模式”敲响了丧钟。
(作者为《炎黄春秋》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