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英
梭罗的美德是被滚滚红尘遮蔽了双眼的凡夫俗子们所不能理解的。他是哈佛出来的人物,但却从不迷信经院教育,也从不崇拜书本,一生特立独行,被不少邻居们视为怪人。他生性聪颖,具有渊博的自然科学知识,并精于木雕和数学,曾经研制出一种优质铅笔,并获得了官方证书,正当朋友们祝贺他从此可以财运亨通之标,他却宣布退出,因为“我不愿做已经做过的事情”,他要尝试新的东西。
他短暂的一生至少成就了两个伟业,或者,以世俗的目光来看,做了两件傻事。一是拒绝纳税,因而被关进监狱。1847年,他因反对政府把某项税收用于非正义战争,拒绝缴纳该项税款,因而被关进牢房。爱默生到牢里来看他,问.“你在里面干什么,”他反问:“你在外面干什么?”之后,他根据这段经历写成著名的《文明抵制》一文,指出公民的良知高于一切,公民有权根据自己的良知非暴力抵制政府的不道德行为。正是这篇文章,多年以后点燃了圣雄甘地和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灵感和理想,成为非暴力抵抗运动理念的起源之一。
二是舍弃文明生活,在瓦尔登湖边的林野亲手搭起一间简陋的小木屋,独自一人在里面住了两年零两个月,快乐地过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这段隐居生活表面上看似厌世避世,事实上却是直面人生,借这种极端行为,誓示由于愚昧无知而终日自寻烦恼、庸庸碌碌、领悟不到生命真趣的世人,人生有一千种不同的活法,人们称之为成功的生活只不过是其中一种活法罢了;我们不必单单夸耀一种而牺牲其他生活。“我绝没有鼓吹悲观颓废的意思,我只愿像报晓的雄鸡,立于栖木之上,引颈高歌,唤醒世人。”这段传奇经历阐释了他一生为之奋斗的远大理想——探索生活的艺术,也成就了他的传世之作——《瓦尔登湖》,今天,这笔精神财富不但早已成为哈佛的宝贵遗产之一,也成为美国文化构造不可分割的部分。
梭罗去世时,不过45岁,爱默生失去这位心爱的弟子兼亲密朋友,异常悲痛,亲手写下出自肺腑的挽词,一方面高度赞扬梭罗的高洁和远大的精神抱负,一方面却惋惜他缺乏世俗的大志,否则,以梭罗的才华,他应该成为美国总统。
“我一生十分满足!”这是梭罗的遗言,个中的情怀,能有几人明白呢?
“很久以前我丢了一头猎狗、一匹栗色马,还有一只斑鸠,至今仍没有找到。”
“看日升月落,不,这还不够,还要看大自然本身,数不清有多少个清晨。无论冬凉夏暖,周围的人们还在梦乡留恋,我就已经开始忙碌了,乡邻们,譬如大清早赶往波士顿的农夫、出去伐木的工人,不少都曾碰到我从大自然中归来。”
“秋天,哦,还有冬天,我常常走出城外,聆听瑟瑟风声,着力捕捉其中的奥妙,我舍命地迎风而奔,一直跑到气喘吁吁为止。有时,从峭壁上或树上放眼观望,向过往的行人挥手示意;或在黄昏登上山顶,静待夜幕降临,借此感悟茫茫苍天的启示,虽然只是一星半点之微,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一早起来,我便在屋外生火野炊:这种方式既方便简单,又别致有趣。有时烤着面包便有雷雨光临,我便在火堆上方架几片木板,坐在下面,看面包烤熟,身外雨落如丝,身边面香袭人,好不快哉。”奢侈的生活必然结出奢侈的果实,简单俭朴的生活成就了梭罗大智大慧的人生。
“我宁愿坐在一个南瓜上头,也不愿坐在天鹅绒坐垫上。我在天空垂钓,钓一池晶莹剔透的繁星。”这就是梭罗,一位天马行空、为个人理想和信念奋不顾身的知识分子,一位我们无法追随的圣人。
(摘自《黄金时代》200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