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溪
认识小炎是在火车上,当时我们那一间卧铺车厢只有两个人。对面的女孩很清瘦,主动向我微笑,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搭腔,回笑了一下。天慢慢暗下来了,小炎望着窗外,一个人又在想想而筹。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我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一会儿,小炎的酸奶喝完了。她去把奶瓶洗了洗,放了点水,把头上的栀子花摘下来,插在了酸奶瓶里。我也笑了,的确,这是个让人有好心情的女孩。
很自然地,我和小炎聊了起来。小炎是去北京看望男友的。她说男友读研还没毕业,而她已工作两年了,在学校教英语,钱不多,都花在路上了,她每周五都要坐火车赴京,周日晚上再回来,为的只是两天的相会。“累吗,这样来回奔波?”我几乎有些同情她。她莞尔一笑,“爱情,爱情多美好。”我也不禁笑了,是啊,我也是那个年代过来,知道爱情的力量,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是那个对爱情有憧憬的女人,那是太虚幻的东西。在爱情中受挫,让我这颗热情的心早就披上了厚厚的盔甲。
后来,我知道,小炎的单位和我隔得很近,我们留了电话,偶尔会约着一起吃饭。
从北京出差回上海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小炎。
一个下雨的午后。突然接到小炎的电话:枚姐,有空吗?一起吃饭?我请客。我愉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毕竟这是个让人放松的女孩。我和小炎约在两人中间地方的一家茶餐厅见面,走过去不过几步路。小炎早到了,比前几个月瘦了许多,倒显得眼睛特别清亮。她看到我,照例笑了一下:枚姐,你来了。她点好菜,对我说:“还去北京出差吗,我是再也不能去了。”我一惊,知道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小炎顿了顿,“我与他分手了,他提出来的,说以后有很多实际情况很难办,他想留北京。”几句话在小炎口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让人感到一股悲凉。那天在火车上看到小炎的幸福模样,我本想说:不要对爱情太投入,可当时忍着没说,没想到小炎的事这么快就印证了我的话。
我安慰了她许多,她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小炎对我说:枚姐,跟你聊聊我就舒服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小炎那一句好好的,让我有些想落泪,这么好的女孩也会受到伤害,她还会相信爱情吗?
年末的时候,单位的事很忙,我又出了几次差,也去了北京,偶尔坐火车时会想起小炎的栀子花,只是我想,小炎可能再也不会有那样愉悦明亮的心情了。
圣诞的前两天,突然下起了雪,这个城市已很久没有下雪了。手机上有小炎发来的讯息:有空吗,一起去公园散散步,我笑了,正合我意。这样的天气,再说我已很久没有见到小炎了。小炎穿了一袭灰色长袄子,外面裹着一条大大的茶绿色羊毛披肩,在雪地里分外妖娆。小炎比以前更漂亮了。我还没开口,小炎又说开了:枚姐,我又恋爱了。这回不用再长途跋涉了。和小炎慢慢地沿着公园的空地散步,雪还在下,小炎快乐地在前面捧起手倒退着走,我笑着说:还这么投入吗?小炎想了想:情同初恋。我一愣,我以为小炎会说:怎么会呢?现在的女孩越来越懂得收放自如,何况小炎这么冰雪聪明。可是她总是让我意外。
原来,失恋后很长时间,小炎拼命工作,想忘记自己的不快,她的英语在那一段时间突飞猛进,还评上优秀教师。她跟我谈起她的新男友,那是他们学校新调来的一个老师,两个人一见钟情。每天男孩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出去兜风,小炎买了新鲜的蔬菜在没课的时候为他炒几个小菜,小炎说她很幸福。
小炎在雪地里转了一个圈,笑着向我展示她的衣服,“漂亮吗,新买的,每次恋爱我都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雪地中小炎茶绿色的披肩是美的,小炎的笑脸也是美丽的。
分手时,小炎对我讲起了她的男友还在考托福,说不定会出去,他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我一听,又是怔了,心底有隐隐的担忧,小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但愿这次让她有一个幸福的归宿,这么容易满足爱情的女孩。
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小炎没有与我联系,我想她一定沉浸在爱情中吧,恋爱的人是会消失的。
第二年的春天,我在家里,接到小炎的电话:枚姐,我在你楼下,能上来坐坐吗,我从窗口望过去,小炎穿着一件白衬衣,单薄得很。我猜想一定又有事了。果然,小炎走进来一言不发。在沙发上坐下,我给她倒一杯热水。早春的风还是很凉的,小炎抱紧了双臂,样子有些可怜。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男孩考上托福去了国外,慢慢地断了与小炎的来往。我有些激动,对小炎说,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对男人太认真,你明知他另有打算,怎么还对他那么好,小炎眼睛一下子红了,我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可是忍住了。那个春天的黄昏,小炎默默地坐在我家的客厅,发了一下午的呆。我暗暗地想,这次小炎该是彻底地醒悟了,一个女人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那么全心付出,爱得那么傻。
那段时间,因为小炎情绪不太好,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她对我说她在考一所大学的讲师竞聘,下下功夫应该没什么问题,这让我为小炎高兴,功夫下在自己身上总不会错的。
这之后小炎又消失了很长时间,我有些担心,打电话去问,她的声音很兴奋,第一句话就说:枚姐,我又恋爱了。
那一天我比较有空,就约小炎喝茶。小炎又穿了一件茶绿色的长裙,春色满园,一脸的滋润。她说竞聘成绩不错,可惜人太多了,还要进行第二轮的考试。不过,她在复习的过程中遇到了那所大学的一位老同学,两个人很聊得来。后来慢慢好上了。我有些想笑了。“小炎你怎么不吃一堑长一智,”因为我知道那个男孩家境很优越,个人条件也非常好,已是学校最年轻的副教授。小炎微微一笑,“爱了就爱了,怎么可能考虑那么多呢,那就不是爱了。”我又愣住了。小炎怎么如此执迷不悟呢?我有些不理解。我想,不出几个月,我又要见到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了。
可是,我发现这次我错了。小炎又消失了很长时间,沉浸在恋爱中了。
大半年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要结婚了。送请帖时我们见了一面。是在她的新房里,那是大学校区里一个很雅致的小两居,小炎布置得很好。客厅是茶绿色的窗帘,非常安静清雅。小炎的笑脸显示着她的幸福,她泡了一壶茶对我说:枚姐,你相信吗,很多次爱情都是为这次做铺垫的。我在那次失恋中学会了泡一手好茶呢,尝尝吧。正说着,小炎的未婚夫回来了,一个很有风度的年轻人,一看就有良好的教养,对小炎非常地呵护。
离开小炎家,我还在感慨,失恋从来没有减少过她对爱情的热情,下一次恋经她照样投入得如同初恋,没有什么看破红尘和覆水难收。这是个不俗的女人,因为她始终热爱爱情,她懂得在恋爱中不断地修炼自己。这是个茶绿色般清新的女人啊。
(摘自《好日子》200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