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46年人类发明了计算机至今,半个多世纪的历程,人类生存和生活的模式发生了彻底改变。人类已从以原子为标志的工业社会进入了以比特为标志的信息时代。信息时代的人类社会可以称为信息社会。在信息社会中,信息或知识、技术将成为社会发展的动力和经济发展的基础。据统计,自93年以来,全世界使用Internet的人每月增加10%,如果照这个速度发展的话,到2003年整个Internet的用户数将超过地球人口总数(Nicholas Negroponte,1996)。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说:控制与掌握网络的人就是人类命运的主宰,谁掌握了信息,控制了网络,谁就将拥有整个世界。对人类来说,计算机已不再仅与计算有关,计算机已渗透到各行各业,同样计算机也悄悄地走近了文学。
1994年中国加入国际互联网,在数字化网络蛛网覆盖、触角延伸的10年中,网络文学如山洪爆发一般不可遏止,成了新时期文学的新宠。以计算机网络为载体的网络文学成为E时代的文学先锋,使新时期文学受到了全面的冲击。虚拟空间里的方块汉字为超过8000万的中国网民带来了难以取代的书写和阅读快感。我们可以根据对刘若愚揭示的文学活动的全过程:世界——作家——作品——读者——世界新时期文学的理解,分析网络对新时期文学的冲击。
一、世界——近在咫尺
数字时代的召唤,比尔·盖茨是信息时代当之无愧的英雄,其《未来之路》(1995)和尼葛洛庞帝的《数字化生存》(1996)完成了很多中国人进入数字时代的启蒙。让我们学会了以最快的速度睁开眼睛看世界,在信息社会中“信息高速公路的普及”和“瞬息万变”是其标志。信息社会的特征有如下几方面:
(1)数字、文字图形、声音、影像以数字的形式让电脑储存、处理和输送。
(2)人类将可以快速、分享和使用数字信息。
(3)硬件和软件标准化,共创规模经济。
数字网络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极其广阔、史无前例的开放环境,使我们真正理解了上下五千年历史,顷刻纵横八万里里程。网络的出现,使人们的信息交流在瞬间就能完成。现代化的搜索手段使我们只要用手指敲击键盘或靠声音发出某个命令,即可随心所欲地寻找所需的内容,帮助我们全方位研究世界的经济、文化、心理、社会、法律、道德、教育等问题。
网络使信息传递的时效加快了,人们利用电子邮件与大洋彼岸的朋友通信只需几秒钟即可完成。网络不仅改变了传统的信息获取方式,由原来的获取、存储、加工、处理等都依靠手工完成,变成现在的计算机成了信息处理的主要工具;而且,扩大了信息的范围,由原来只有书本、报纸、广播、电视等,加入了Ebook、电子报刊等。网络已成为信息传播和获取的主要方式之一。信息让我们走近了世界,世界原来如此丰富多彩。
二、作家——自由自在
网络文学的出现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回归,是文学民主新的形式。现在作家的身份不再是神秘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写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在网上贴出自己的东西。网络作家不是要去当曹雪芹、托尔斯泰,他们只在于一种情感的宣泄,一种自我的表达,是民间大众用网络写作表明自己存在的一种方式。传统写作被体制、范式和惯例所束缚,又被少数文化精英所垄断,圈外的绝大多数文学钟情族无法参与其中。现在他们可以了,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向文学回归。文学本是兴起于民间大众的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穷者歌其哀,后来到了专业文人手里,文学脱离了大众,走向精致,变成少数人把玩的风雅,又被利用为传经载道的工具。变种成了主流,舍本逐末,这是文学的一种悲哀。网络文学的兴起或许正是文学回归民间的一个契机,是文学正本清源的发端。
与网络文学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于很多人而言,是从1999年蔡智恒的那本《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的。这本书连续22个月高居内地畅销书排行榜,自那以后,一大批网络“文青”藉着网络扬名万里,如李寻欢、安妮宝贝、邢育森、俞白眉等,试想如果没有这种文学的回归,他们何时能出名。
网络文学重新缩短了抒情言志与作品发表之间的距离。“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正是文学率真品质的体现。对于只有文学冲动而不是训练有素的作者来说,突破文学体制的防线而自由发表作品是一个遥远的梦想。这种文学体制指的是文学的等级制度,即文化精英主持、制造文学时尚,鉴定文学趣味,修订文学传统,控制大部分重要的刊物版面。根据少君——一个定居于美国的华文网络作家的描述,海外网络文学的兴起即是导源于“异国他乡的忧愁烦闷”;“1991年4月5日,全球第一家中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在时代风云激荡的思国怀乡深情中应运而生。”除了抒发异乡异客的情怀,这些作者没有更多的考虑——他们甚至不在乎是否符合既有的文学成规。他说:“1993年,海外华人为了能够在网络上找到一个以中文作为交流的地方,在USENET上开设了alt.chinese.text(简称ACT)。在中文国际网络上,ACT是经常被提起的一个名词,它是互联网新闻组ait.chinese.text的简称。ACT是国际网络中最早采用中文张贴的新闻组,可以说,有了ACT,才有了所谓的中文国际网络。”又说:“1993、1994年的两年间,ACT这个新闻组特别活跃,参加新闻组的大部分都是学理工的留学生,而且主要玩主大都是温哥华的。最初不过是非常想家乡,非常想读方块字,读多了,自然也会和朋友交流,而网上的交流只需写。众所周知,网络上的交流是非常方便的,往BBS上贴个贴子,你的声音就会被不知多少人听见。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像文革中往专栏上贴大字报,但是又比贴大字报方便得多、有影响得多。都是海外留学生的课余、业余创造。因此,海外网络文学有着校园文学、留学生文学的许多特点。而且由于作者基本上都是理工科出身,其实谈不上具有多少专业性。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创作没有流俗,更没有半途而废,虽然很难产生巨作,却也不乏珠玑之篇。”
少君还认为,网络文学的成功标志即是被四处张贴和转摘,作家保留的唯一权利仅是署名权。传统的出版机构承担了保护作家作品版权的义务。用巴特的话说,“作家”身份是近现代诞生的;“作家”身份是个人主义的产物,尊重个人包含尊重个人产权的一部分——作品版权。人们必须有偿地消费文学作品,这是现代社会遵循的基本观念。作品的版权维护了作家的经济利益。然而,网络空间不仅越过了出版机构,同时中止了版权观念。互联网的最大意义即是资源共享,甚至软件也必须视为无偿分享的天下公器——盗版的概念已经被挡在网络空间之外。文学没有理由抱残守缺,因为稿费而拒绝用户的自由点击。割断作家身份背后的经济脐带,这是网络空间对于传统作家的严重威胁。王蒙、张承
志、刘震云、张洁、张抗抗、毕淑敏等控告北京在线侵犯版权,这意味着冲突的升级。
三、作品——异彩纷呈
对于文学说来,书写工具很大程度地决定了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之间的互动关系。伊格尔顿曾经提议考察艺术的“生产工具”。现今,一些人将网络空间形容为“后纸张”。时代的书写与传播工具,从龟甲、钟鼎、竹简、缣帛到纸张,新型的文学生产资料不断地改变书写者与阅读者的范围。这不仅派生出种种特殊的文体,同时还不断地重建文学社会学。如同人们的历史考察所发现的那样,书写工具的日益廉价导致了持续的文化民主。书写工具摆脱了权贵阶层的政治、经济垄断之后,文化归还了大众。大众的通俗语言赢得了文字的记载,甚至赢得了刊印的权利。网络使愈来愈多的人意识到,经济、社会民主以及文化形式无不因为网络的介入而产生历史性的转折;对于文学说来,人们逐渐将问题凝聚到这个方面:这一项技术革命是否包含了诱发艺术革命的契机?
许多人预言,文学符号即将式微。出人意料的是,网络空间再度为文字提供了莫大的表演舞台。鉴于网络写作的特殊风格,一些人已经提出了“网络语言”的概念。人们对于这一点几乎没有异议——相对于书面语言,网络语言简朴粗糙。少君承认:“网络文学的基本表现:通俗化、速食化,不过分讲究文句的修饰,不太考虑表达方法。而其中最重要的是:语句构成简单、情节曲折动人和贴近网络生活本身。”“网络的浏览行为注定了网络文学的主流是一种速食文化,而幽默作为一种吸引浏览的行为,无论是大师式的笑中见泪,还是胡闹而已的‘无厘头搞笑,无疑都是网络民众所喜闻乐见的。”徐坤告诉人们,她正在越来越习惯于大量运用网络符号写作和交谈:“网络在线书写就是越简洁越好,越出其不意越好,写出来的话,越不像个话的样子越好。一段时间网上聊天游玩之后,我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对传统写作发生了憎恨,恨那些约定俗成的、僵死呆板的语法,恨那些苦心经营出来的词和句子,恨它们的冗长、无趣、中规中矩。整个对汉语的感觉都不对头了。我一心想颠覆和推翻既定的、我在日常工作中所必须运用的那些理论框架和书写模式,恨不能将它们全都变成双方一看就懂的、每句话的长度最多不超过十个汉字的网络语言。”徐坤解释说,因为无法免费阅读网络,人们必须快速浏览。于是,短促简捷代替了冗长晦涩,词汇量少、用词简单成为造句的基本规则。如果网络作者日益增多,现代汉语的书写必将遭受重大冲击。
网络文学的主导语言无异于传统文学,网络语言仅仅是网络文学的语言资源之一。它使传统文学语言更加丰富多彩。如MM、GG分别表示“女孩和男孩”,7456表示“气死我了”,5555表示“呜呜呜呜”,8174表示“不要生气”,“0”表示“哈哈大笑”,P表示“吐舌头”……这一些字母、数字等网络写作常用的速记符号,使我们感受到用简约的语言表达出丰富的韵致。在《性感时代的小饭馆》、《曹西西恋爱惊魂记》、《如风》这些网络小说之中,人们可以察觉这种韵致。
“读图时代”“地球人都知道”,现在是“读图时代”。数字化网络带来的不仅有文学审美方式的变化,更在于技术载体和审美方式变化诱发的社会文化转型,即图像文化对文字文化的冲击和替代。网络技术环境下,视听多媒体方式已成为普遍的文化触摸方式,图文并举、视听并陈已经成为今天感受世界的基本方式。“读图”解放了我们的视野,丰富了“读文”的灵魂、韵味,使文图更加有滋味。
超文本使作品的形象更加丰满。它是一种组织信息的奇特方式:尽管一个信息单位——例如一个词从属于某一个信息集合体,但是,这个信息单位不受这个信息集合体统一意义结构的约束。如果用户愿意,这个信息单位可以随时利用链接的形式进入另一个信息集合体,或者说另一文本。“K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男子,深蓝色的眼睛和迷人的微笑十分性感。除了偶尔的便秘,他有良好的健康记录。”一一如果这句话是一个小型的超文本,那么,人们可以轻易地突破线性的文本逻辑而进入意义繁复的空间。只要使用鼠标点击诸如“肌肉”、“性感”或者“便秘”这些关键词,人们就会跃入另一个文本——新的文本可能是对于“肌肉”、“性感”或者“便秘”的阐述;当然人们还可以在新的文本之中另外选择一些关键词点击,于是,第三层的文本呈现。从理论意义上说,这是一个无穷的过程。注释、插曲、回叙或者补充介绍不再是文本的边角料,人们可以从一个文本穿行到另一个文本而不必返回规定的中轴线。索绪尔的语言学曾经把语句的陈述形容为横组合;超文本的链接如同任意插入的纵组合,纵组合背后隐藏的可能是一个更为宏大的故事。巴特的“写作性”文本时常受到纸张平面的限制,网络链接技术将纸张平面变为无底的空间。《红楼梦》故事的逐渐展开之中,点击某一个丫头的名字就可能让她喧宾夺主,叉开故事的主线:如果点击贾宝玉嘴里听到《西厢记》,崔莺莺、张生和红娘的故事即将涌入,淹没了大观园的恩恩怨怨。从一个文本的关键词转向另一个文本的关键词,鼠标开启了一个又一个的信息门厅,让用户永无止境地游历网络无数节点。超文本使信息组合异彩纷呈,使作品形象的筋骨毕现。
四、读者——舒畅互动
文学离不开读者,离开读者的文学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网络技术的推动下,文学鉴赏出现了由凝神静观向交互性转变的趋势。在整个文学创作过程中,读者的鉴赏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它对文学创作起着升华、导向的作用。传统文学作品中写作是一种非常神秘的特权行为,读者对作品只能被动地接受和认可。交互性是指作为第四媒体的电脑实现了创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双向互动传播,还实现了读者对读者的传播。你的作品一旦在网上发布,读者的鉴赏言论随时都会反馈给你,与你进行审美交流。读者还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爱好,对你的作品进行修改、补充,创造出适宜自己审美经验、审美情趣、审美理想的新文本。而在传统媒体上发表的文学作品,作者是很难听到读者反应的,除非是一些有争议的名家,那是极个别的现象。因为传统媒体发表作品往往是单向的,作品一发表,作者和编辑一方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读者读还是不读,以及究竟有多少人在读,反响如何,作者和编辑无从知道。总之,交互性使电脑真正成为大众共同发言的媒体。写作成为作者和读者的共同创作,写作和阅读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性和平等性。因此人们的参与热情由此空前高涨,文学所能产生的效果也空前热烈。像近年来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悟空传》还是带给我们新鲜的阅读体验。
相对于传统文学,网络文学在审美领域有两大突破:一是审美立场的突破。传统的审美是精英化的审美,即以极少数人的审美代替大多数人的审美,以极少数人对生活的感受、体验、经验替代所有人对生活的感受、体验、经验。而网络写作注重的是自己对生活的感受,无需求证别人,无需别人来评价好坏对错。二是审美方式的突破,如文本形态的
改变,读屏对读书的改变,读图对读文的改变,多媒体对单媒体的改变,虚拟现实感觉对文字想象体验的改变等。这种形式改变的实质是文学审美方式的变化,即由想象性的体验快感变为享受性的经验快感,纯粹精神性的美感变为器官感觉的舒张。
网络文学的最大特点就是它提供给读者以更多的自由阅读的空间。这种自主权当然也是网络本身的特点所决定的。面对网络文学,读者是真正的上帝。他可以选择他最喜爱的文学站点,订阅他最倾心的网上文学杂志。这些站点、刊物和作品,稍有让他不喜欢不满意的地方,他随时可以关闭和退订,鼠标在他手里,轻轻一点即可拒你于千里之外:反之轻轻一点也可以立即投奔你,为你摇旗呐喊。对于传统的纸质文学媒体,读者能有这样的自由吗?再说,阅读传统媒体的文学作品,选择余地十分有限,你不可能将天下的文学报刊和印刷物都网罗到自己的视野,再逐一比较选择。网络文学就没有这种限制,在网上你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浏览和挑选。这样的自主权只有网络才能提供。仅此一举,网上文学站点的主持人和编辑,能掉以轻心,敢掉以轻心吗!网上文学的交互性,更是为传统文学媒体所望尘莫及的。你喜欢一个站点,你喜欢一篇作品,一个作者,你可以即时发表自己的看法,用每秒30万公里的传输速度,告诉主持人或直接与作者联系。你读到一篇精彩的好文章,可以在瞬间里立马传给你的朋友,与友人分享。对于网上的作品,读者不仅可以发表高见,倾诉褒贬,还可以去读旁人的评价。这种出自普通读者的文学批评,肯定要比那些模式化的专家评论更直率,更言之有物,更一针见血。
在今天一“网”打尽,无“网”不胜的时代,写作方式的革命不是几年就能完成的,笔和电脑也许还要共存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当下,网络文学并不能够终结传统文学,也不可能终结传统文学。但是,蓬勃发展的网络文学确实给传统文学带来巨大的冲击。素以“精神贵族”自居的作家们,如果至今仍以不知电脑为何物而孤芳自赏,更不用说拥有网址,这是不是有些“自负”的悲哀,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文学的悲哀。第二届网络原创文学奖的评委苏童、陈村、余华、马原、刘恒等人真正对网络感兴趣的,好像也不多。有的甚至都不上网,很难想象他们是拿什么做标准来评判网络文学的。连网络文学的热心推动者陈村都说,“网络文学只是文学的卡拉OK”。更尖刻的批评是说网络文学缺乏艺术性、思想性的追求,“网络上产生不出《红楼梦》”。试问历史上有几个《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社会在不断发展,人的写作欣赏能力也会不断提高,我们坚信还会有托尔斯泰出现。因此,我们应该让“网络文学”掀起红盖头登堂入室走进学术殿堂,发挥它的优势,彻底改变当前互联网中90%以上的信息是英文,中文信息还不到1%的局面,使中文、中国文化、中国人在互联网上占据有利地位。
(于志强,山东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