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2月,邓颖超作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访问了缅甸。缅方给予邓颖超相当于国家元首的最高礼遇。这充分表达了缅甸领导人和缅甸人民对周恩来总理的深切怀念。
周总理生前曾九次访问缅甸,同缅甸领导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深受缅甸人民的爱戴。缅甸领导人也曾多次访华。“文化大革命”后,如何继承中缅两国领导人互访的传统,推动中缅友好关系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成为我们研究和思考的问题。当时我已担任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并兼缅语高级翻译),在同主管缅甸的其他同志商量后,都认为由已担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的邓颖超同志访问缅甸,是很合适的。我们就此提出了建议,外交部领导也很赞成,当即起草报告给中央,很快获得批准。
周总理在世时,邓颖超大姐很少参加外事活动,因此我同邓大姐见面的次数只有一两次,更没有谈话的机会。因此,当外交部领导决定我陪同邓大姐出访时,我的心情格外兴奋。
在出访前,邓颖超于1977年2月1日在人民大会堂召集全体随行人员开会。随行人员除我外,有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礼宾司副司长刘华、邓大姐秘书赵炜、医生张佐良和其他一些工作人员。主要翻译仍由我担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缅甸语组的刘秀英同志负责日常生活翻译。
邓颖超首先请韩念龙副部长讲话,然后我宣读了中央批准的访缅活动方针。
接着邓颖超讲话。她谈到访问应着眼于群众,着眼于人民,照电视时要照些群众场面,不要只是拉手、碰杯。她说,大家不是随行人员,而是陪同。她强调最重要的就是大家思想上、行动上要一致,在交谈中、行动中都要遵照中央批准的方针计划。出访中心任务是发展友好,增进两国的友好关系。
邓颖超说:“我出国访问是第一次,是听从中央的指挥和命令。在这方面,我是一个新学生。我曾在1952年去过东柏林,参加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会议,1961年去河内,出席越南妇女的会议,作为胡志明主席的客人多留了一个星期。当时都是非官方、群众性的活动。这次我是迎着困难上,还是照毛主席的思想办事,依靠群众,相信群众,相信党,使馆有党委,在党委一元化领导下工作。我们彼此之间要互相帮助,搞好团结,搞好关系,人民内部矛盾大家要尽量自觉减少,以党性来统帅,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要以毛泽东思想来统帅。讲话要谨慎,但不要谨慎过分,引起别人不理解,使人感到大国沙文主义,架子大。要谦虚,向人家长处学习。”
次日即2月2日上午,李先念副总理在国务院会议室会见了邓颖超, 韩念龙、刘华、赵炜和我参加。李先念希望邓大姐注意身体。邓颖超说:“我会注意的,按我的身体本来不能出国,但中央的决定我服从。毛主席说世上无难事,只要敢登攀。我要“敢”字当头,考验一下,去年一年对我的身体是很大的考验。”
1977年2月5日下午,邓颖超副委员长一行坐波音707专机抵达仰光,已担任总统的吴奈温破格地给予最高礼遇和盛大而热烈的欢迎。外交礼节已超越了它本身的含义,而表达了吴奈温对周总理的深切怀念。根据国际惯例,只有国家元首访问时,才鸣礼炮21响。那天,当邓颖超走下飞机时,吴奈温安排鸣礼炮21响,机场数千群众热烈鼓掌和欢呼。吴奈温和邓颖超走上检阅台后,乐队奏中缅两国国歌。邓颖超在吴奈温陪同下检阅了三军仪仗队。接着,邓颖超同各国驻缅甸使节和夫人以及我国驻缅甸使馆人员亲切握手。这时五彩缤纷的气球迎空而起,机场一片欢腾。然后吴奈温亲自陪同邓颖超坐车,前往国宾馆,沿途又有数万群众夹道欢迎,并经过一座迎宾牌楼。从这一天起,吴奈温和夫人全程陪同邓颖超访问。
在访问中,我深深感到,周总理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时时刻刻和我们在一起,他仍然活在我们的心中。2月6日晚,吴奈温夫妇在原总统府草坪上为邓颖超举行欢迎宴会,邓颖超在饭桌上谈起与周总理的往事。她说,1925年她和周恩来在广州结婚,当时国共合作,来了很多国民党朋友,周总理喝了三瓶白兰地,结果醉了,吴奈温心情也很激动,谈到周总理时还流了泪。
2月7日,邓颖超到缅甸闻名世界的大金塔参观时,大金塔管理委员会负责人把该委员会珍藏的周总理1954年首次访缅时的题词给邓大姐看,使大家回想起周总理首次对缅甸的访问,回想起两国总理共同宣布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历史时刻。在大金塔的一口古钟前,邓大姐和陪同的缅甸总理吴盛温一起用木棒敲了三下,共祝中缅友好万古长青。邓大姐给大金塔捐款3000缅元。
2月8日,邓颖超到缅甸佛教圣地蒲甘访问时,吴奈温夫妇已先期到达,从机场到蒲甘途中又有数万群众夹道欢迎。2月9日下午,邓颖超在吴奈温夫人陪同下参观了1961年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访缅时曾经参观的阿南陀塔和瑞西贡塔。在瑞西贡塔,有一座用周总理1961年捐给该塔的款修建的休息亭。大家走进这个休息亭后,管理这座塔的负责人把当时缅方拍的几张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访问蒲甘的照片,赠送给邓颖超。
由于邓颖超并不是政府负责人,双方没有正式的会谈。但为了多做工作,在访问蒲甘期间,邓颖超于2月8日下午和2月9日上午同吴奈温进行了两次非正式交换意见。邓颖超着重介绍了“四人帮”的罪行和粉碎“四人帮”后中国的形势。
缅甸是一个盛产珠宝的国家。在仰光期间,吴奈温夫妇在2月6日上午陪同邓颖超到茵雅湖饭店参观了缅甸宝石交易会。先参观了楼下玉石原石等,然后到楼上看了珠宝成品。吴奈温夫妇陪邓颖超看了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等。又看珍珠,吴奈温拿了一颗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珍珠给邓颖超看。这颗珍珠形状是不规则的,体积是普通珍珠的几倍,宾主赞不绝口。
邓颖超和蔼慈祥,在访问中对中方和缅方的陪同人员都十分关心和体贴,使大家深为感动。2月8日晚,吴奈温夫妇在蒲甘陪邓颖超在餐厅吃饭后,邓颖超回住房休息。吴奈温夫妇陪韩念龙副部长和其他人员喝酒。韩念龙十分兴奋,喝得多了一些,在饭后下阶梯时不慎摔了一跤,所幸并未受伤。次日早晨,韩念龙和我在楼外见到邓大姐,韩念龙说昨晚喝多了,向邓大姐请罪。邓颖超说:“也不怪你,要怪我不会喝酒,要你代劳。”
2月10日上午10时,我们陪邓颖超去使馆,使馆同志列队欢迎,邓大姐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同使馆同志分批合影。合影后,当叶成章大使宣布请邓大姐讲话时,因怀念周总理而热泪盈眶。这时邓颖超说,悲痛已经过去,我们是革命的乐观主义者,我们要继续革命。接着邓颖超就在院内对使馆同志讲了话。邓颖超在揭露“四人帮”的罪行和介绍国内的形势后,要求大家与驻在国的人民搞好关系,要学好缅语。她说:“我不知道你们学的怎样?首先大使和夫人要学好缅文,做出模范。没有这样的工具,同驻在国的领导人和广大人民接触就困难了,嘴能动,实际是哑巴;耳朵能听,等于是聋子。……我来缅甸学了两句缅语,一句是“‘快貌(干杯),一句是‘戚基耶(友好)。”
第二天2月11日,邓颖超离开仰光前,她学的缅语果然用上了。去机场途中,群众比到达那天更多,约有10万人。邓大姐一再用缅语说:“戚基耶,戚基耶。”陪同邓颖超的吴奈温不断挥手呼喊,要群众让路。在机场告别时,使馆很多同志都流了泪。当天下午,邓颖超满载着缅甸人民的胞波情谊回到北京。
访缅期间,邓颖超对我也特别亲切。2月7日,邓颖超拜会缅甸国务委员会秘书山友将军时,因我正在翻译,邓颖超在介绍我方人员时漏去了我,山友提醒说还有我。这时,邓颖超说:“程瑞声同志不需要介绍,他讲中文时,我们把他看作中国人,他讲缅文时,我们把他看作缅甸人。”这时大家都笑了。邓颖超还问大家同意不同意,缅方朋友都表示同意。我笑着说:“我不同意。”邓颖超风趣地说:“你不同意不行,要讲民主。”大家又都笑了。在蒲甘,邓颖超又亲切地对我说:“我总是把你叫做‘缅甸程。”听了她的话,我受到很大的鼓舞,也很感动。
回到国内后,外交部就忙着为吴奈温同年5月对中国的访问进行准备。邓颖超表示,她考虑是否可陪吴奈温去外地一个地方,如长沙和韶山,她还没有去过韶山。我表示,我们和礼宾司正在考虑,如邓颖超身体好,可陪吴奈温去一段外地,将把邓颖超意见带回去研究。
在谈到她即将对斯里兰卡进行访问时,邓颖超表示访斯时希望安排她睡硬板床。她说,最近参加中央工作会议时,她中午在京西宾馆休息,睡沙发床,就像睡在摇篮里,自己起不来。我表示将转告礼宾司向斯方提出。
在休息时,邓颖超还以梨、橘子等水果招待我。赵炜介绍说,梨是邓颖超院子内她们自己种的,每年收获后送给工作人员;橘子是巴基斯坦总理布托送的。
特别使我感动的是,每次我告辞时,邓颖超都要送我出来,我请邓大姐不要送。赵炜说邓颖超是散步,我就陪着邓颖超走出来。邓颖超一直走到我汽车旁,同我握手告别。
1977年陪同邓颖超访问缅甸,我深深感受到邓颖超的精神和品格。这种革命精神和崇高品格体现在她壮丽一生的各个方面。她襟怀坦白,光明磊落,谦虚谨慎,平易近人,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