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上的乌托邦

符　郁

“1905年，俄国禁用世界语，有人说世界语完了，但它没有；1914年，一战爆发，有人说世界语完了，但它没有；后来法西斯上台，有人说世界语完了，但它还是没有……”

905年，俄国禁用世界语，有人说世界语完了，

但它没有；1914年，一战爆发，有人说世界语完了，但它没有；后来法西斯上台，有人说世界语完了，但它还是没有……”

今年7月，当有人为4月1日欧盟关于设立世界语成为工作语言获得43%的赞成票向国际世界语协会主席科尔塞蒂表示祝贺时，正在北京召开第89届国际世界语大会的他兴致高昂地发表了这番看法。

1887年，28岁的波兰眼科医生柴门霍夫创造了世界语（Esperanto）。柴门霍夫出生于犹太家庭，他的父亲在沙皇俄国管辖下的波兰东部一个名叫比亚里斯托克的小城镇上做小学教师。在那里，柴门霍夫从小见惯犹太人、日耳曼人、波兰人、俄罗斯人在不断的民族冲突中杂处共居的景象，他看到“每个民族都讲着各自的民族语言，而且毫不友好地对待其他民族的人”。

“语言的多样性是使人类大家庭离散并使人类变成相互敌对的惟一的、或者至少是主要的原因。”柴门霍夫将民族冲突归结为“语言不同带来的不幸”。他相信，一种全新的、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世界通行语言将为我们带来一个美丽新世界。

在今天，柴门霍夫的追随者把反对的目标对准正在成为实际意义上的“世界语”的英语。“不管你是一名意大利人还是中国人，如果不会英语，就不可能在国际机构或跨国公司中找到工作。而英语国家的人有天生的竞争优势，得到工作的可能性很大。”科尔塞蒂在上一届国际世界语大会上说，语言歧视已经渗透进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人们都在默默地承受这种被强加的不平等。

不只是科尔塞蒂感到了这种不平等，社会学家们同样惊惧于全球麦当劳化的今天。那些穿着Nike鞋、喝Cocacola、热衷于讨论好莱坞大片的青少年一代如今遍布世界每一个角落，英语对他们来说，早已身份不明地混杂在了母语中，成为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历来就对自己的民族文化和语言十分骄傲的欧洲人坐立不安了，他们开始对英语霸权进行反击。法国政府规定禁止在商业广告里使用英语词汇。2001年3月29日，在巴黎大学举办的“全球挑战研讨会”上，法国总统希拉克在致开幕词时公开呼吁，拉丁文化传统的语言共同体联合起来，反对英语的霸权。

为了抵御英语对德语的“侵入”，一些致力于保护德语纯洁性的人每月聚会一次，挑出最近一段时间里出现在德语中的英语用词，并将其列入一份被禁止使用的语言“黑名单”，以提醒人们为净化德语而斗争。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意大利。2003年10月，罗马大学教授克劳迪奥焦瓦纳尔迪和另一位语言学家合编并出版了一本《英语化意大利语手册》，提醒人们不要使用这种难懂的语言，以维护母语的纯洁性。

但是，当一个德国人和意大利人相遇时，他们终究需要一种双方都会的语言才能进行交流。这种语言会是世界语吗？很遗憾，这种概率目前实在太小。尽管许多世界语推广工作者做了长期大量的工作，世界语的境遇只比那些湮灭了的其他“人造”国际语要好一些。支持者认为世界语的优势在于没有“民族性”，因此也就不会带来语言上的“霸权”和“不公平”，但这也许恰恰是世界语不那么吸引人的原因。一种语言没有它背后隐藏着的深厚的文化背景与民族情感，它的魅力起码要打一半折扣。

另一个原因听起来更加实际，当周围的环境已经将英语作为通行语言时，你为什么还要在学习英语的同时，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钱去学习没有几个人懂的世界语呢？

目前，全世界有将近一千万世界语者，他们分布在大约一百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令科尔塞蒂饱受困扰的是，在欧洲，几乎所有国家的世界语组织都存在成员老化的问题，而亚洲的世界语组织则面临年龄结构不合理、机构松散、成员分化、水平参差不齐等困难。

在中国，世界语即使免费也少人问津，据说目前在世界语学习网站“lernu”上注册的中国大陆人数不到50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老”世界语者，真正新参加学习的人数寥寥。

还是回到欧盟的新举措吧。当科尔塞蒂伤感地抱怨欧洲的青年在美国文化的影响下对老一辈们的理想毫无兴趣时，一项完全非出于“理想”的考虑也许能令不死不活的世界语“振作”起来。今年4月1日，一直被翻译经费困扰的欧盟进行了关于工作语言的讨论，约有120名议员（占总数的43%)对世界语方案投了赞成票。欧盟成立以来，一直饱受内部语言纷争之苦。据报道，2004年由于10个新成员国的加入，欧盟正式会议的工作语言将至少有20种，文件翻译总量将从每年148万页增至206.5万页。欧盟目前在翻译方面的年支出为5.5亿欧元，约占每年全部行政管理预算的一半左右，而到2005年这笔支出将高达8.08亿欧元。

过去欧洲人毫不在意地说，这笔费用摊到每个人也不过是一杯咖啡的钱，但它是“欧盟民主”的象征之一。看来现在欧盟已决心改变这种混乱和浪费的状态。从2003年开始，欧盟的世界语议员小组已经着手世界语同声传译人才的培养工作，并进行其他工作语言对世界语的同声传译实验。之后，在培养一大批世界语同传译员的基础上，拟向欧盟决策层建议，以世界语作为中介语言，只进行任何一种工作语言与世界语的“对译”，从而可以大大减少翻译量。

这会是现代人重建巴别塔的开始吗？《创世纪》里说，“如今既做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