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５，平遥读图

阎晓良

第一天晚上的秋雨，并没有使平遥的热情稍减。如果在平时，迷蒙的雨幕定会将整座小城笼罩在一片寂静、黑暗之中。而在9月15日夜晚，在北城门外，光影之夜——2005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开幕式晚会，如期在时断时续的秋雨中进行。

第二天，天气放晴，又一次踏上熟悉的大街小巷。是的，那些偶逢的陌生面孔，有的还会第二次、第三次地在某个展区、某个路段，再一次重逢，相互点头微笑或擦身而过。甚至，与去年的某一张面孔相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战争、胜利、60周年，平遥同样纪念，作为一件世界性的摄影界盛事，这是一次多好的交流话题。但平遥的摄影大展从来就是多元化的、不拘一格的，这也许正是它的生命之所在，众多的摄影家和摄影爱好者一次次前来参展、阅读的原因吧。

和平，反观战争

一名战士向后倒下，头朝左肩扭去，只看见他的右半边脸，右臂长长伸开，枪即将从摊开的右手中滑落，背后是他黑色的影子，仿佛死亡，轻轻要收了他去……这幅战争摄影的不朽之作，即是罗伯特·卡帕（Robrt Capa，1913-1954）的《西班牙战士》（又名《战场的殉难者》、《阵亡的一瞬间》）。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匈牙利人卡帕走上前线拍摄，凭此作品扬名天下。卡帕憎恨战争，决心终生揭露战争。他出没于二战的硝烟中，英国、北非、意大利、法国，甚至中国。1954年，在越南战场采访时，卡帕不幸误踏地雷身亡，年仅41岁。

卡帕等20名战地摄影家的珍贵作品展、世界反法西斯摄影展、德国二战摄影展，就分布在县衙的中轴线上和西侧。围绕2005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和平·进步”主题，在县衙陈设的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图片。这些黑白影像，向人们呈现了枪炮、废墟、反抗、胜利的各个场面。有的经典作品，以前已经见过，但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跨越60年的彩色记忆，是1945年两位美国援华军人克林顿·米勒、保罗·伯彻，用当时先进的柯达反转片拍摄的。作为抗战大后方，云南那里没有多少残酷与创伤可言，然而仍然可以看到战争的影子。美国军人和他们的飞机，留在风光秀美的大地上。在后方，人们过着悠闲、宁静的生活，市井依然热闹。当然也有洪水泛滥过简陋的房屋，也有饥饿弥漫过孱弱的人群。

抗战@长城——民间寻找战争遗址影像展设在东侧的侯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展览。

从1933年1月1日山海关阻击战开始，长城见证了中华民族一段壮烈的反侵略卫国战争史。几十年沧海桑田，那些留在当年黑白照片中的遗迹如今安在？1997年，长城小站（www.thegreatwall.com.cn）志愿者，手持长城抗战老照片，在乡村和荒山中，实地寻找长城抗战遗址，并力求按照照片原有角度记录长城现状。

驻足40余组新旧对比的图片前，不禁使人恍若隔世：谷地如今沦为水库，一片汪洋；简陋的长城脚下石路，成为一条划线的柏油公路；倒塌破烂的城墙，被修葺一新；裂道口子的城垛，上半部坍塌倾圯；上书紫荆关、大好河山的关隘，基本没变；几个砖木城楼，如今飞檐红棂，展现新姿……

题为“为了忘却的记忆”的大幅彩色图片展览，是凤凰卫视的刘长乐、王纪言两人举办的。一侧墙上为“一个集中营”，一侧墙上为“一个阅兵场”，正好对应。狭窄的中间长条地，是碧绿的青草和草地中间盛开的红色玫瑰。开展前一天晚上的雨水，使它们那样新鲜，在润湿的空气里。

“一个集中营”是在奥斯维辛拍摄的，今年1月27日是奥斯维辛集中营解放60周年。在图片中我们看到了什么？成堆的亡者的水缸和鞋子，排着长队走向死亡的人像雕刻，一位管理人员正在修剪掩盖一切的草皮。“一个阅兵场”是在莫斯科拍摄的，今年5月9日是苏联卫国战争胜利60周年庆典。在红场上举行的盛大的阅兵式中，我们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政要和胸前挂满勋章的老军人。

红场上的伊丽莎白女王心境平和，手中握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与之对应的，是在奥斯维辛废弃的铁轨中间，在写有名字的纸牌后，插着的一枝同样鲜红的玫瑰。

反差，一个角度

9月17日在位于文庙的平遥国际摄影博物馆，为之塑像揭幕的，除了卡帕，另一位就是中国摄影大师郎静山。

《竹子下的唱歌鸟》、《中国式大学》、《湖山揽胜》……在郎静山摄影纪念室里，那些精美的图片真使人留恋忘返。1995年以105岁高龄在台北歇世的先生，早在1939年就将现代摄影与传统绘画结合，创出“集锦之法”并孜孜终生。国际上评论他的作品“最现代的，同时又是最中国化的”。

反差，也体现在平遥这座小城。因为它旧，所以显得“新”。纵横交错的巷道，仅容两辆电瓶车或三轮车并排而过。居住在城中的三四十岁的男人，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收入机会。他们技艺娴熟，拐弯抹角决不会碰撞。下棋的老人、抱着饭碗或做针线活儿的妇人，坐在门廊下，眼神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惊奇地盯着挎着各式照相机的闯入者。

说平遥是座小城，毋宁说它更像乡下。城与乡的反差，不仅体现在平遥人们的心目中，也体现在众多摄影师的镜头下。人们面对越来越呈加速度的城市变化，既感到惊叹和兴奋，也感到诚惶诚恐，既有对未来的欣喜，更有对过去的留恋。在《城市表情》、《城之欲》、《城市风光》中，我们分明看到一种矛盾情绪。一切已然或正在改变，他们记录下的，是无可避免的真实。

在第九展区北城墙上，是《上海—上海》大幅图片，当地的摄影家们把繁华留下。而在《上海错位》中，摄影家们表达了复杂的心境。在十人举办的重庆联展中，有三峡的移民，有沸腾的火锅。而在另一“热都”武汉，则是浑浑噩噩的市民在街头、家中避热。

大卫·克拉克的《一座英国小城》，庶几可与平遥小城对比。另一组《寂静》，表现的是一位摄影家眼中的澳大利亚西部小镇。

相反，稍显缓慢的美丽乡村也让不少摄影家们乐此不疲。在云南摄影作品联展中，可以看到辽阔的河山，丰饶的植被，保留着古老风俗的少数民族。在河南方言六人展中，领略一些中原土地和人民的特质。杂花盛开、鸟雀飞旋的乌兰察布的《草原天堂》，不禁使一位观者轻轻哼起了低沉的《草原之歌》。黑白的大幅《大东北》中，是冰天雪地里的人们在捕鱼，在炊饮。身处其地，山西的摄影家们得天独厚，在不少展区布展了各自家乡的风光图片。

他乡，也是喜欢行走的摄影家们的热爱题材。美国杰伊·德昂的《生与死缅甸》，是一个典型的西方人眼中的东方景观。贫穷的人民，也在日复一日生活，也在婚葬宴饮。与之配合，现场还反复播放单调的捶打农作物的录像。清脆之声传来，让人不胜永恒与轮回之思。

既有名为《此岸的彼岸》的当代艺术展、《中国卡通一代图片展》，也有少人顾及的版画展，甚至书法展。既有摄影大师的经典，也有学生们的习作。多元，才是平遥摄影大展的不变主题。

几个关于时光、关于回忆的展览，吸引与此同感的摄影家与观众。《个人化的“公共图像”》，用过去的文字、图片的报纸形式，反观了逝去时代的荒谬。而《文革》，则更是彻头彻尾的了。《八十年代中学生》挂在室外墙上两长溜儿，表现了二十年前中学生的日常生活，让过来人好生温暖。《大篷车》中草台班子台前台后场面，时间更近一些。一个极具时代之感的《标语》，看了让人不禁莞尔。

亮点，不容错过

因为关注王小慧和她的摄影，所以17日下午3点在棉织厂B展厅举行的媒体见面会，我及时赶到了。早早赶到了的记者们，已经把这位说话轻柔的旅德艺术家围住了。

墙壁上挂满了出自她手的一幅幅正在初开的“花”，宁静，而又色彩炫烂。若从形态上看，大致类似女阴。此组名之《花之性》，表达的是花从生到死，复而从死到生的主题。为了拍下这些短暂的一瞬，王小慧度过无数等待、捕捉的日夜。“技术不是重要的，照相机更不重要，我现在用的相机，是一位朋友送我的一个普通相机。表达什么，这才是摄影艺术最关键的。”艺术家进行的“花”之系列，在国内国外，噪动不已。

在二针厂陈设的美国艺术家罗伯特·曼的系列作品，也有一个“花”系列，黑白的，充满梦幻色彩。斜对面的天津美院学生王爱君的《采花系列》，只有四幅，精细之极，开放的花朵上趴着一个极小的好似泥质的小人儿，让人想起唐代笔记中的美丽杜撰。

紧挨着王小慧展地的，有黑冰十年主题摄影展《想了，做了，爱了，乐了》。那原是黑冰一次去海边，偶然间拍下的一组裸体人像。年轻的肤色，健康的体魄，不用大幅图片，无以展示。为了增势，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现场，晚上在此有个狂欢夜，有子曰乐队，有先天下之乐而乐、月夜听筝节目。第二天，就是中秋了。

虽然已经是第五年，但内陆的小城人们对人体摄影依然不太理解。在黑冰作品前的表情，也出现在刘殊谨的《变性人玲玲和芳芳》前。

一个年轻人，只身一人在走，走过城市的不少地方。有些落寞，只有一个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的影子，不断变形，紧跟着他。棉织厂A厅，是DV影像主播放区，另外两个在西大街城墙和二针礼堂。黑暗的小隔间，宽大的七块银幕，反复播放着国内外的DV作品。DV影像艺术展，第一次亮相平遥国际摄影大展。“DV是自由的！DV是大众的！”一句响亮的口号，一个颇具冲击力的海报，出现在小城的不少墙上。

奚志农及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摄影联展，在柴油机厂B展厅。车间的地上，铺满了一层草，绿色正在失去。个子不高的奚志农，正在搭起的一个小帐篷前，接受一位记者的采访。他说他来到平遥，那天割草，忽然听到了斑鸠在不远处唱，那一刻，他激动极了。也许在这位摄影家的心中，听到鸟鸣兽叫，是件比拍摄更欢快的事儿。

本来不打算去清虚观了，看看表，离中午还有一点时间，顺便溜了一下。谁知美国《国家地理》专职摄影师詹姆斯·斯坦菲尔德的代表作品，就在里面，真是差一点儿错过。这位世界著名的摄影大师作品，有恢宏的背景，有浓烈的光影，有深刻的人文，总之，有一种磅礴大气，充溢其中。

外国摄影作品，集中在第二区土仓。平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外国摄影师，今年有近20个国家的摄影作品参展。开展前一天，平遥与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法国古城普罗万缔结为姊妹城市。

9月18日，一个双重的日子，既是九·一八事变纪念日，又是中国传统佳节中秋。上午，城隍庙，祈福世界和平大典举行。传统的道教仪式，平遥人民对全世界和平的心愿。是的，摄影不仅平遥的、山西的，更是中国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