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蹦
枪手
对岸是鸟城。我站在鸟城的对岸。浑浊的江水一刻也没有停止它的歌唱,船只在上面来往穿梭,那最大的一艘客轮是驶往南京的,甲板上站满了人。我也曾坐船去过南京,现在我站在这里,等我的朋友红生。
太阳缓缓地从西山顶上沉下去,大排档蚂蚁一样把锅饭瓢盆全搬到江堤上来了。一到夏天,鸟城的人们常常坐轮渡到这里来宵夜纳凉。我走到其中的一个摊子前,那对夫妻我认识,海鲜烧得不错。
女的冲我笑笑,给你留个座?
我点头,生意怎么样?
男人接完电线,这时走过来揩揩脸上的汗,从皱巴巴的短裤里抠出一支烟递给我。
混日子吧,下岗了总得找个活路啊。
我的朋友红生就在这时候从轮渡上下来了。他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裤子是流行的休闲款式,步子迈得四平八稳,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顶在头上。我看了看天,太阳早已落下去了。
红生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扇子,摆着脑袋说,热啊,不让人活了。
我又给你接了一件活,够你忙几个月的。红生慢条丝理地说,语气中有成就感。
哪个单位的,什么时候交货?我说。
红生笑,你当自己搬运工呢,这次是替电视台写专稿,市内大型企业改革纪实,我已经跟你联系好了,国企一千,民营八百,搞好了还有奖金。兄弟,准备怎样谢我啊?
我和红生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学。红生很看重友情,现在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每年他都会利用在政府宣传部门工作的便利,给我接不少活干。
我淡然一笑。
请哥哥喝酒。我说。
争吵
红生喝酒也是慢条斯理的。女老板不时看他两眼,我想是红生的文雅与粗俗的大排档气息不太吻合的缘故。
我和他碰了一杯,吃菜啊。
红生说,太辣了,不能进口。
我冲老板说,炒几样清淡的,不要搁辣的。
红生说,算了,近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搞的,山珍海味我都没胃口。
红生不怎么吃菜,但谈兴很高。每次我们俩在一块,他总是滔滔不绝,几乎不容我有插话的余地。今天他谈的话题大意如下:打算把儿子送去学画,因为傻瓜也看得出,你三岁的侄子(他儿子)在这方面有天赋;嫂子(他爱人)前几天过生日,他到精品店买了一件一千多块的裙子送给她做为生日礼物,竟然小了,拿去退货,谁知道别人根本不承认是在他的店子买的,害得她这几天没怎么理他;已退休的某某局长,妻子死后两个月,又新娶了一位小姑娘,前天在凤凰山庄摆的宴,小姑娘比他小三十多岁,是家里原来的乡下小保姆,小保姆肚里有孩子,所以不能等。等等。
他说话很有逻辑性,像是有意为自己光明的仕途作前期准备。紧接着,他对局长另娶新欢一事发表了看法:这人太不是东西了,原配尸骨未寒,最少也得等一年半载吧。你不知道,我听人说这小娘们特贼,人长得挺妖,是图他的钱财才跟他结的婚。
我笑。红生恼着脸说,你笑什么,这件事很可笑吗?
我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我是笑你,要是我,也会这么干,说不上谁吃亏上当啊,一个老牛吃嫩草,一个卖身换钱。人死了再多的钱财也带不走,而这小姑娘也并不会因此损失什么,公平交易啊。你不要指望人人都像你和嫂子一样,恩恩爱爱,举案齐眉,然后顺理成章地养个儿子,有什么鸟意思?
红生突然拿起啤酒瓶,一口干了个底朝天。他把空酒瓶向桌上一摔,大声说,阿蹦,我就看不惯你小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感情是能交换的吗?算了,跟你说再多也是白说,我只想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和红生这段时间来一直争论相同的话题,他总是说,你会付出代价的。我不明白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知道他在说这番话时一定想起了上个月的那件事。
那一次,我请他到花街去踩踩背,我以为这是很郑重的答谢。
他和那个长得像石磙的按摩女聊得正开心,按摩女问他:先生,洗头吗?
我的朋友说,刚才不是洗过了吗?
我看着按摩女笑,洗哪个头啊?
红生一脸不解地望着我。当按摩女直言不讳地对他发出邀请时,他突然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当时,按摩女一双玲珑的小脚正在他的背上迈着轻巧的舞步,他红着脸从床上爬起来,冲着我冷冷地说道:没想到……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他甩手走了,不过,我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果然,过了几天,他给我打来电话,表示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只是对我把他带到那种地方感到不解,因为作为几十年的老朋友,我应该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他还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歉意。
他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不是那种人。
我说,你是哪种人啊?
他说,反正我不是那种人。
我几乎是红生唯一的朋友。每次我们单独在一起,他的表现总让我觉得他是一只无牙的老鳄鱼。他守着自己的盛宴,而对于其它精美的食物,由于行动缓慢,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虫。
争吵的最后,我一般会保持缄默。如果他还喋喋不休,我会拉下脸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你这样的朋友,生活一样继续。
我当然知道拿友谊作为威胁十分卑鄙,但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束争吵的办法。
红生总是十分惋惜地摆摆头,你呀。
夏琼
我说,我怎么啦?
红生不做声,他张大嘴,死命地盯住隔壁大排档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二位女子。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朦胧的原因,二位女子看上去颇有些姿色。其中一位女子穿着一套白裙子,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对着黑黢黢的江水,也许是朝着对岸灯光闪烁的鸟城指指点点,像是白领。
另一位女子,举手间透着一股贵族气质,她优雅地端着啤酒杯浅尝了一下。她微笑的表情确实十分迷人。
我瞅着他忍住笑,大排档有这样的女人,真是难得一见。
红生嘘了一声,你仔细看看,她是不是夏琼?
哪位?
穿绿裙子的。
我睁大眼睛,注意到那位女子确实似曾相识。似乎是记忆中的某一点散洇开了,那位女子的表情和手势比年轻时更为夸张,撼人。我想我没有认错,她曾经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夏琼,我说,没错。
我没想到我的声音如此大,二位女子顿时向我们这边望过来。红生赶紧拿起扇子,装模作样地摇起来。他的脸虽然半遮着,但是手在微微颤抖。等那二位女子恢复原状时,他的双手撑在塑料椅子上,似乎是要起身离去。
我说,有什么啊,过去打个招呼啊。
红生赶紧拦住我,悻悻地说,还是算了吧,这么长时间,也许人家早把咱们给忘了。
我暗笑。读高中时,他一直暗恋她,听说他还给人家写过情书。我经常拿这事取笑他。不过,他从来没有承认过。直到高考后的某一天,他才突然找到我。他显得格外激动,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以为是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终于给我回信了,他把信递给我说。
我一听就知道是夏琼。她是农村女孩。在回信中,她不着痕迹地对我的朋友给她带来的幸福表示感谢,在适时地介绍完自己的出身后,又表示自己不配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这封信的分寸感拿捏得非常到位,闪烁其辞,既没有表示拒绝,又没有全盘接受。其中关于爱情的话很少,因为文采动人,我试图在这里复述一段:
……我的出身是个悲剧,如果我的面容真有值得赞美的地方,那么,它与我的出身是不相称的。我不敢奢望,有人会在接受我的容颜的同时不会想到,这张脸是从污秽中长出来的。我得承认,我为此受过罪。
正如您所看到的,我的前途并非光辉灿烂。其中没有任何值得赞叹的东西,倒有不少地方会引起别人的怜悯……
对于前面的一段话,我只能回忆起大致的内容。而后面几句话,则是完全准确无误的,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它取材于著名荡妇乔治·桑写给肖邦的情书。这封信在措辞上用心良苦,但是除了红生,即使是傻瓜也能看出抄袭的痕迹。
另外,她之所以致信我朋友的原因,也是不难想到的:她的成绩在我们班上糟糕得一塌糊涂,一个能考上大学的美人,即使如她所说是“污秽中”长出来的乡下美人,也一定会对我的朋友不屑一顾。因为他确实貌不惊人,能力也不怎么样。只有当她高考完对上大学彻底绝望后,才会不大情愿地对我的朋友投来橄榄枝。当然,立即露骨地答应我朋友幼稚的求爱,显然也是不明智的。
不过,我的朋友红生却顾不了这么多,他无可救药地被打动了。我当时虽然心存疑惑,但却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后来的事情我略知一二,他迫不及待地给她回信,信誓旦旦地向她表示,无论自己将来如何,二人地位如何悬殊,只要她真心对他好,就一定会娶她。可是他终于没有娶她,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主动退却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事后,无论我怎样问他,他总是摆着脑袋说,是我对不住她。他脸上的内疚和痛苦是显而易见的。我猜测真如传闻中的那样,他父亲后来叫秘书驱车去了一趟乡下,并且送给她务农的父母一笔不菲的钱。
这故事太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和小姐打招呼
我决定帮我朋友这个忙,过去和夏琼打招呼。
红生眯着眼睛看我,皱着眉头,对我的决定不置可否。我端了一杯酒,向邻桌走去。我走到她们跟前。二位女子依旧谈笑风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说,夏琼,见了老同学也不起身打个招呼?
抽烟的女子摁灭烟头,仰头看看我,又夸张地向周围望了望,用四川话对我说,你在同我说话吗?
我对另外一位有贵族气质的女子说,夏琼,才几年不见,学会拿架子了啊?
女子狐疑地盯了我一眼,你有病吧,谁是夏琼?
要不是看在红生的份上,我真想把一杯酒泼在她脸上。装什么傻?读高中时我就瞧她像个狐狸精,嗔声嗔气,把一班男生唬得晕头转向。可我从来不吃她那一套。
我索性在她旁边的空位子坐下来,她不自主地把椅子挪了挪,给我留一个空位子。
我说,呵,我知道啦,一定是嫁人后随丈夫姓了。
我随谁姓与你有什么相干?女的点了一支烟,向我脸上吐了一口,不屑地说,我看你小子是没事找抽,像你这号人我见多了。
我怀疑自己真的认错了人。那女的眉眼和夏琼的确长得很像,不过,印像中的夏琼好像还没有妖冶到这份上,另外,她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我不想摆龙门阵,站起身正想道歉走开,另外一位女子突然笑起来,我认识你,你到我们那去过几次。
我索性坐下来。你们那是哪啊?
西域水城。
那女人没说谎,那地方我的确去过几次。有几次给别人写完稿子,够意思的人就会请我到那里桑拿,松松骨头就算付了稿费。我得承认,西域水城是松骨头的好地方,那里的小姐经过精挑细选,个顶个的让人满意。
我说,哦,没错,小姐记性真好。
女子笑了笑,甭夸我,客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得住?我只对有特点的男人有记忆。
我笑,什么样的男人是有特点的男人?
女人说,真想听啊,那这餐饭你请啊。
我说,要是你的见解值一餐饭钱的话。
女人抽了一口烟,坦然地说,我说的有特点的男人,是把我们小姐当朋友看的人。对我们提供的服务,他不会感到不安,好奇,怜悯,更不会装腔作势,伪君子一样表示感激,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从事的只是一种职业。为这种男人提供服务,他会让你感觉你是他的姊妹。
我笑了笑,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女人说,当然。你上次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如果我是个女人,也一定干这个。你还称我是灵魂和肉体的双料工程师,这说法新鲜,有味。
我笑,这话听上去就是我说的。这单我买了。
长相像夏琼的女人插话说,叫你朋友一起过来坐啊。
介绍红生认识二位女孩
和女孩聊天的那会,我看见红生如坐针毡,他不停地扭着脖子,像是那儿有一只毛毛虫。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女孩的笑声让他更坐不住了。好半天,我终于听见了他的咳嗽声。
我走过去告诉他,女孩喊你一起过去喝酒。
他悄声说,是夏琼让你喊我的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什么夏琼,是二个西域水城的川妹。
红生镇定下来,不相信地盯着我说,要是夏琼我就不过去了。
我不理他,径直走了。
我让老板加了几样菜。过了半分种,红生来了。我向二位女孩介绍了我的朋友,并且让他坐在穿绿裙子的女孩身边,我坐在白裙子女孩身边。红生木讷着脸,拘束地坐在那儿。倒是穿绿裙子的女孩显得很随和,她让他吃菜,和他碰杯,以一种介于外交和朋友之间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真不是夏琼吗?
什么夏琼冬琼的,我叫王京。女孩失望地撇撇嘴,侧着脸调皮地问他,你再仔细瞅瞅,我和那个叫夏琼的女孩长得真的很像吗?
红生转过脸,讷讷地说,有点吧,不过现在我不这么认为。
白裙子的女孩插嘴说,就是嘛,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前天的三楚晚报看了没有?上面就有这么一件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火车上遇见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和他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男人怀疑是他老婆生的双胞胎,被人偷偷抱走了一个,所以坚持认为男孩是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后来到医院做了亲子鉴定。你猜怎么着?原来这个男孩是她老婆在外面跟另外的男人养的私生子。
白裙子的女孩接着又说,不过,这也是缘份啦,以后你当王姐是夏琼不就得了?
王京淡淡地一笑,世上哪有二片相同的树叶?
红生满脸通红,他的脑子里满是怨恨,尴尬地坐着不说话。
我和白裙子女孩聊得很投机。她主动告诉我,她叫白云,让我以后到西域水城时一定找她。我满口答应了,顺便问她今天晚上为什么不当班。
轮休啊,你以为我们小姐是钢打铁做的吗?
我笑着说,这活儿是挺累人的。
白云嗔了我一眼,莞尔一笑,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色也不涩,就是说话特尖刻。
我说,今儿一整晚上都休息吗?要不,我请你到酒吧坐坐。
白云笑着不置可否。我喊老板过来结账,一百三十八块钱。
我觉得花得挺值。
当晚
当晚,我把红生留给了王京,和白云结伴走了。
我们没有去酒吧。
我有一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就接到红生老婆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红生喝醉了,现在还睡在床上,连班也没上,问我为什么要灌他喝那么多酒。
我说,嫂子,他自己想喝,我有什么办法?
红生老婆说,红生的酒量我知道,你故意灌他吧?
我只得认了。我了解这个女人,如果她知道红生和女人在一起,一定会杀了他。
她扔下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你以后少跟他裹在一块!
我的睡意被这女人赶跑了,起床后看了看昨天的记事簿,上面罗列了今天的任务:
A、读《小于一》、《世界上最漂亮的溺死者》;
B、编辑性爱辞条之九十二:簿伽丘《十日谈》第三日之故事十;
C、写小说《鸟城电影院》;
D、下午到“一网情深”下棋。
这就是我一天的生活。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阅读、写作、娱乐——ABCD都各自构成事件,AB纯粹是一种被动的施为,就消遣性而言当然不如D(我指的是肉体的愉悦程度)。C虽然有自虐的性质,但愉悦程度则介于AB与D之间。
我把日期改了一下,在下面添了一笔:E、晚上八点,与白云在万联购物中心门口约会。
小说梗概:生活在鸟城的夸父自幼就梦想着成为一位导演。他有一双猫眼,能在黑夜中看见任何事物。他一生的理想是拍摄一部极为真实、独一无二的电影,它完全来自实实在在、不加渲染和涂改的生活。为了寻找最佳的拍摄视角,每天晚上,夸父就扛着摄像机,用各种伪装的办法去接近各种人,他把他们都编成符号:Al、A2、A3,B1、B2、B3,C1、C2……夸父回到家的工作是剪辑影片和对着人物的口型进行配音。他试图通过他的工作告诉我们生活本身的不确定性,人物的命运始终是漂浮的,发生在生活中的故事即便再真实,也永远只是一个虚拟的片段。
我不是夸父。对昨天晚上红生与王京之间发生的故事,我一无所知。我能想到的是,他一定神思恍惚地度过了难熬的一晚。他怀疑她就是夏琼,并且因此受到折磨。
我问过白云,但她矢口否认。
没想到你的朋友是个情痴,这种人在世上都快绝种了。
我掐了掐她光洁的屁股,你看不出来吗?我也很痴情啊。
白云跳下床,把短裤蒙在我脸上,笑着说,别给根杆子就爬,德性。
我问她,要是找老公,我和红生,你更倾向谁?
这个问题在我这里没有答案,我早想好了,一辈子不结婚。白云突然沉下脸,冷冷地说,这世上的男人我见得太多了。
我突然有一股冲动。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白云,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帮忙。
只要他不是斋公,这事好办。接着,她又甜甜地补充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很厉害。
我怀疑这狗日的是专业棋手,软磨硬顶的功夫挺老到。这么多天,我没赢过他一盘。我看了看他的胜率,86%。前二盘我都中盘告负,最后一盘,我赢了。虽然赢得不够光彩,但我还是挺得意。我暗地改了规则。
对局时间:0;读秒:10;次数:l。
我执黑先行,前面的十几手很平稳,双方落子如飞,各抢大场。他挂角时,我一间高夹,点三三时我耍了一个欺着,从下面扳,他被读秒声催得性急,扳上来时被我断吃,角部全死了。
我发信息说,你狗日的不过如此。
他回话,你狗日的胜之不武,爱瞎搞。
他要求和,我不同意。接着天下无双就无奈地认输了,说来下盘吧。
我将狗日的踢出了房间。
王京没来
我精神抖搂地从网吧出来后,给红生打了电话。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轻飘飘的,显然还没有从昨晚那件事中回过神来。他厌倦地告诉我,昨天晚上喝得实在太多了,回来后和妻子吵了一架,以后再也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我笑着问他昨晚上和王京干了些什么。
我觉得她就是夏琼!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是,就是。我附和说。
你也觉得她是夏琼吗?
要不,她为什么让我通知你晚上八点在万联门口等她呢?
真的吗?她真这样说的吗?
我听出电话那边红生急促的呼吸声,仅仅过了几秒钟,他的语气又恹耷下来。
你嫂子那边不好交代,你知道她这人不好惹。
我说,那就算了吧,大不了我去跟人家说,红生他老婆把他当狗养呢。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来到万联门口的时候,离约会的时间还早。我进去逛了一会,里面商品很齐全,除了人肉包子,什么都有。我在二楼休闲岛找了一个靠窗户的空位子坐下来,叫了一杯冷饮。过了一会,我看见白云来了。她换了一套淡雅的装束,显得比昨天更清纯可人。我正要下去招呼她,突然看见一身绅士打扮的红生也来了。我特别注意到,他的头发刚洗过,齐刷刷地向后梳着,很有型。
我下去的时候,红生和白云已经见过面了。
我问白云,王京怎么没来?
白云“哦”了一声,真对不起,一个小姐临时有事来不了,央她顶班,实在脱不开身,她要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我生气地说,不是她约人家红生的吗?现在把人晾在这,道一声歉就完了?
红生拦住我说,算了,别人也不是有意的。
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像是突然虚脱了。
白云觑了我一眼说,王京还说了,如果二位肯赏脸到水城去的话,她会非常高兴。
白云说谎话的功夫登峰造极,这是我们昨晚就计划好了的。不过,事先她一定征求过王京的同意。
红生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归于黯淡。
我说,兄弟,既然别人这么有诚心,不要扫人兴致嘛。
红生还在犹豫,白云拉着他的胳膊风风火火地说,走吧,别婆婆妈妈的,我请客。
补充一点
昨天晚上,我给了白云三百块钱。
西域水城
我让白云先走,我和红生在后面老远掉着。我知道她们这一行当的规矩,老板忌讳小姐在外面认识客人。换一句话说,感情脆弱的女孩不适合干她们这一行。
王京和几个小姐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小声聊天。见我们进去,她很职业地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位先生,欢迎光临,桑拿按摩请上二楼。
二楼的楼道上水汽缭绕,有一股很浓重的下体气息。几个围着浴巾的男人从烟雾中浮出来,挺着大肚子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红生的脸上掠过一丝难看的表情。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情, 胆怯、惶恐、自我安抚、身不由己又心存向往。
待红生进了包厢后,王京掩门出来,冷冷地说,你们这样做也太缺德了。
我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有客人你们小姐才可以多拿提成啊。
王京眉毛一扬,满不在乎地说,你希望我给你的朋友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我说,不说你也知道。
朋友们这样评价西域水城: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小姐做不到的。我相信,我的朋友红生那次一定得到了最好的服务。因为他从里面出来后,掩饰不住的肉体满足与精神上的惊异与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笑着说,满意吧?
红生红通着脸,默不作声地向外走。
我大笑。我知道他没有理由不满意。
我不是一只好鸟
星期一过后是星期二,接着是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一直到星期六,白云每天下班后都会上我这里来,每次她都带来相同的消息:红生又去了。
到了星期天晚上,红生的老婆给我打来电话,她开口便骂,婊子养的,××日的,你妈的×……
我说,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她哭着骂道,我早知道你他妈的不是一只好鸟。
我冷笑着说,是。我不是一只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