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祥蔚
回想读大学时同学报考汽车驾照的风气很盛,有些人连车都有了。我早有驾照,却无缘开车。既然要打工,又想满足驾驭的渴望,因此跑去开计程车。
先考了职业驾照,又花了一番工夫去办理计程车司机必备的执业登记证,忙了好几天,陆续完成,然后看报纸找出租计程车的讯息。
找到地方,计程车出租怎么收费?车子要不要开来还?一见面接连丢出几个问题。车主笑说:“你是新手吧?”招呼我坐下,仔细说明行规:执业登记证不能借人,到外县市越区营业罚九千,在火车站兜客会挨揍。一大箩筐讲了半小时。
新手上路问题一箩筐
想像中,开计程车应该很自由,条条道路任你游,不必打卡,更没有老板。但谁说计程车没有老板?一天就有几十位老板,因为每位乘客都是老板!
新手上路问题更多。本来以为自己对市区还算熟悉,上了路发现乘客仿佛都是来找碴似的,怎么多数人要去的地方都没听过?只好去买地图,承认不足。
地图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多,乘客只要发现你靠地图找路,马上就会开始进行技术指导,有人报了不错的捷径,也有人报错了路;还有乘客选择一路不停地冷嘲热讽,骂说你这样不够资格开计程车;甚至有乘客二话不说立刻下车。
开计程车最惨的是,往往空绕整天遇不到客人,想吃饭或上厕所时偏偏就有人招手,挨饿忍尿几乎搞出病。当计程车驾驶还得了职业病:只要在路上看到有人举手就想停车载客,即使骑着机车也难免,这个后遗症持续多年。
经验不足的结果,总是一天下来开了十几个钟头却只有两千元的收入,扣掉租金与油费各五百元,只剩一千。好友知道我开计程车,常常相约去玩,当天的租金与油费还是要照缴,又成额外支出,因此第一个月尽管早上十点就出门跑车,到了半夜才回到家,赚到的钱却很少,不到两万,后来又收到红灯右转、超速等一张又一张的交通罚单,算一算第一个月只赚了一万多元。
油钱、车租、罚单榨干收入
开计程车实在不好赚,上路未必有生意,每天却都免不了付油钱、缴车租,三不五时还有罚单,难怪会有计程车因抢客而闹到斗殴。
赚钱虽要紧,不过也有不想收钱时。有一次载到一位年老的阿婆小贩。身材矮小的阿婆一上车先连连道谢,说很多司机看到她年纪大又带着小推车就拒载,还好我肯载,还愿意帮忙把推车搬上后车厢。
原来阿婆靠卖粿营生,每晚过桥到河那头的夜市,为的是生意较好。路途远,又要过桥,只能搭计程车,有时叫不到车,只好走过去。看到小推车上才几十个粿,如果再扣掉来回车钱怎么够生活?
“这趟不收车资了。”我说。
但阿婆坚持付钱,临下车还准备附送一个粿,我索性买了几个当晚餐。
常听说人在公门好修行,但开车何尝不能修行?多体谅老人、摊贩以及残障朋友的难处,就是难能可贵的修行。
靠着各种打工,我一路念到博士,成为大学教授。如今偶或搭乘计程车,想起当初种种,总不免对驾驶充满好奇,谁敢说前座不会卧虎藏龙呢?
(选自台湾《中国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