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信访策划者的疯狂

程世来　姚少宝

利辛县广电局退休职工孙旭东近年来多次秘密策划组织群众上访，被当地人戏称为地下“信访局长”。仅2004年1月至2005年2月，共接待上访人员1504人，接待人员之多，活动之频繁，在全国实属罕见。2005年8月，孙旭东因犯诬告陷害罪、诈骗罪、非法入侵住宅罪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并处罚金5000元。

2005年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九，旧历年最后一天），利辛县有7人就不同案件结伙去合肥省城上访，这批信访人异乎寻常的举动引起了安徽省信访局同志的警觉，7件上访材料反映不同问题但语气手法惊人相似，加之年终岁末，天寒地冻，他们还来此上访，且久劝不回，还扬言要进京给中央首长拜大年。种种迹象表明，这绝非一种巧合。2月9日这批信访人果然进京分别到中南海门前、天安门广场国旗下、国家信访局等处非正常上访。省信访局同志得知后，当即将这一情况通报给利辛县，要求迅速查明原因。利辛县公安机关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进行立案，经过缜密侦查，这起信访案件预谋组织策划者孙旭东渐渐浮出水面……

孙旭东其人

洗澡，洗去的只是身上的尘埃，却洗不去心灵的污垢

孙旭东，男，1949年12月出生，汉族，大学文化，利辛县广播电视局退休职工，住该县城关镇人民路108号。1983年，孙旭东因包庇其弟孙传仪奸淫幼女罪被利辛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后因阜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认定孙传仪无罪，被无罪释放，同时被利辛县公安局政保科列管；1989年，孙旭东在合肥工业大学学习期间，因调戏女学生被合肥市公安局治安拘留15日；1992年、1993年、1997年曾3次分别在利辛县张村镇、程家集镇、旧城镇鼓动群众与政府对立，受到县广播电视局的政纪处分。

自2001年以来，孙旭东亲自组织策划上访人员达50余人，其中利辛县的一些重大闹访案件均由其策划操纵。

记者在利辛采访期间，孙旭东被羁押在该县看守所，未能与其见面。但通过观看今年8月5日利辛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孙旭东一案全过程的录像，从中也了解了孙旭东的另一面。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孙旭东态度蛮横。开庭时，审判长问被告人有何请求？他说，申请两位公诉人回避；在法院驳回申请后，他又提出，他和审判长是很熟的朋友关系，申请审判长回避，他的一系列举动让人难以理喻。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孙旭东要么一言不发，也拒绝自己请来的律师为其辩护，要么口口声声称法院的开庭属于非法，审理属于非法，审判结果非法。在审理最后孙旭东本人的陈述中，他大谈与案件审理无关的内容，哗众取宠，整个案件的审理历时4个多小时。

经了解,曾与孙旭东一起工作过的同志们介绍，孙旭东在该县广播局做编辑记者期间，思想就偏激，也不能与同事友好相处。

记者在孙旭东本人的日记中发现，孙旭东有爱洗澡的习惯，有时一天要在外洗澡3次，但洗澡，洗去的只是身上的尘埃，却洗不去心灵的污垢。

组织策划上访

要注意不断传递信息，我才能指挥

近年来，孙旭东以其居所为据点，以帮助上访群众写材料为名，秘密接待上访群众，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上访，并帮助策划上访的具体步骤，被当地人戏称为“信访局长”。

在孙旭东所策划的上访中，上访人员每次要将上访情况如实向其汇报，他根据反馈的信息，制定下一步的上访计划。2月25日夜利辛县公安局查获了孙旭东本人的11本日记，日记上清清楚楚地记载了其接待的上访人员及组织策划情况：

“2004年11月7日，星期一，……安排回李集把尸体抬对方家中，上午，安排去县委……印材料安排去亳州……”；

“2004年11月20日，星期四，阴雨止。昨夜一夜没睡好觉，坐镇指挥小李集的事情，凌晨，事情好转，初步得到了突破，控制了形势……”；

“2004年12月24日，星期五，李莉等人来，……给其写举报信。午后，李莉等来安排下午去县委……”；

“2004年12月26日，星期日，上午紧张地接待×××等人,下午三时,安排×××等四人经阜阳赴北京……”；

“2005年2月9日，星期三，大年初一。大雪纷飞……接北京电话都到，一在中南海，一在国旗下，心安下来”；

“2月10日，星期四，初二，……全日为北京一行不通消息，不汇报不请示而气愤”。

根据孙旭东本人日记记录统计，仅2004年1月21日至2005年2月24日13个月时间，孙旭东共接待上访人员1504人，其中，2004年8月14日至2005年2月24日，就接待人员756人，日均接待3-10人。其接待的人员遍及利辛县各乡镇及与其毗邻的蒙城县的部分乡镇，其秘密接待人员之多，活动之频繁，策划之周密，在全国实属罕见。

孙旭东组织群众上访，手段之一就是代人写上访材料。记者翻阅他替人写的控诉材料，这些材料有个共同特征：文字犀利，措辞强烈，内容震撼人心，多采取捏造党政领导犯罪事实的方式，恶意攻击党政机关领导干部，意图使党政领导干部受到刑事追究。大多数材料的矛头都指向县委及相关部门的领导，材料直呼利辛县“暗无天日”，“权利腐败、祸国殃民”等。

据一些找过孙旭东写上访材料的人反映，他们在看过孙旭东写好的材料，觉得与他们要反映的实际情况有出入时，他便说：“要想打赢官司，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写，要写得大一些，这样才会有人重视。”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只好听其摆布。受害人刘灯月说，孙旭东替他写的控诉材料中的控告×××的六条罪状都是假的，是孙旭东有意那样写的。送材料前孙旭东还对他讲：“你得听我的安排，叫你送给谁，谁不接你的材料，你就跟他吵，跟他斗。”刘灯月之妻赵艳侠也说，孙旭东曾对他讲，“材料是告×××的，打狗先打头，告官先告头”；受害人康玉艳也证实，控告材料是孙旭东写的，他说：“哪个干部不贪污，死的活的都贪污。”她和丈夫说这样写没有依据。孙旭东说，不告头，事处理不了；受害人潘廷贵说：“孙旭东写的材料，我讲不行，孙旭东讲我没种，没有本事。孙旭东写的材料中要告交通事故处理人贪污受贿，我并没有掌握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写在材料中的贪污受贿的事都是孙旭东自己加的”……

孙旭东代人写的上访材料，不仅内容让人触目惊心，在编排格式上也非常讲究。记者翻阅了“孙旭东在刑拘期间写的信”，——一封为他自己“喊冤”而写的控诉信。在信的首页空白处，有他对所写内容编排格式的详细说明，比如，标题用“大黑粗体排版”，第一段用“小粗黑排版”，第二段用“魏碑体排版”等等。按照这些格式的排版效果，与记者先前看到的他代人写的上访材料，如出一辙。

记者翻阅了“孙旭东在刑拘期间写的信”，共有6页，前3页是以其妻子名义写的控诉信，后3页写的是一些注意事项和安排，包括在什么地方打印、向什么单位告发、如何告发等等，交待得极为详细。他在信中写道：“言和必须敢战，敢战方能言和”；“只有告县委……，才有震动，才有份量”；“我这里对付任何一级都绰绰有余，我胸有成竹……，如果外面炮弹轰得猛烈，就很可能很快获释，通过×××等，这几铺子联合起来，力量就大得很。”在信的最后，他写道，“要注意不断传递信息，我才能间接指挥。”不难看出,孙旭东将大小事都铺得停停当当。

上访材料真相

谁管事，就告谁

危言耸听的上访材料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当地公安、检察等部门对有关上访案件进行了认真的调查、核实和处理，查明了一系列由孙旭东组织策划的上访案件的事实真相。

2003年10月9日利辛县春店乡刘染坊庄村民刘灯兰以刘灯月犯故意伤害罪向利辛县人民法院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法院受理后，承办案件法官刘某、马某等人在办案途中路过刘灯月家，要求刘第二天到法院去，遭刘拒绝。于是，刘灯月将情况告诉了孙旭东。次日，孙旭东给刘灯月书写控告状，在控告状中捏造“刘某、马某等人开车故意撞人、故意伤害、诬告陷害、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公开敲诈”等事实，要求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又安排刘灯月等人到利辛县人民检察院、县纪委等单位告发。2003年10月23日，利辛县人民检察院经调查后作出了不予立案的决定。

2003年11月11日刘灯月因涉嫌犯故意伤害罪被检察院逮捕。刘灯月妻子赵艳侠又找到孙旭东写控告状，孙在控告状中又捏造了“利辛县法院院长陈某徇私枉法、渎职犯罪，指使手下将刘灯月的腿打断并非法关押”、利辛县纪委刘某“执法犯法，上窜下跳，公开包庇，阻挠对陈某的查处”等事实，要求追求陈某、刘某的刑事责任，并安排赵艳侠等人到亳州市有关部门告发。

2004年5月，利辛县马店孜镇刘村村民刘学海、康玉艳夫妻对因违反计划生育被罚款一事不服，找到孙旭东，要求帮其写控诉状。孙在控告状中捏造了“利辛县马店孜镇党委书记高某贪污截留超生罚款高达一百多万元”的事实，要求追究其刑事责任，并安排刘学海、康玉艳多次向有关部门告发。

2004年1月24日，利辛县汽车七队驾驶员刘振华驾驶中巴车和利辛县潘楼镇潘秀杰驾驶的机动三轮车在皖S308线相撞，造成潘秀杰死亡。2004年2月12日利辛县交警大队认定刘振华、潘秀杰对此次事故负有同等责任。双方对此责任认定均不服。潘秀杰的父亲潘廷贵、妻子杨光英找到孙旭东，要求帮其打官司，孙旭东给其写了控诉状，捏造县交警大队大队长李某等人“接受贿赂、徇私枉法、渎职犯罪”等事实，又安排潘廷贵等人到县、市两级机关进行告发。亳州市公安局接到控告后，指派市交警支队副队长于某、法制科长田某调查此事，结果与原认定相同。潘廷贵等人不服，孙旭东又帮其写了控告状，捏造“田某、于某接受贿赂、贪赃枉法”等事实，并安排潘廷贵等人继续控告。2005年5月12日，亳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副队长隋某就此事在利辛县主持召开了一次信访听证会，维持利辛县交警大队的处理意见。孙旭东又于2005年6月2日写出控告状，捏造隋某、田某、于某、李某等人“接受贿赂、见利忘义、贪赃枉法、渎职犯罪”等事实，要求追究上述人员的刑事责任，并安排潘廷贵去市、省、中央控告。

利辛县马店孜镇加油站职工马辉，因拒不执行法院判决，法院决定分别于2003年4月14日、9月17日对马辉进行司法拘留，并扣押了马辉的手机二部，经鉴定价值600元。马辉通过他人找到孙旭东写控告状，捏造法院执行人员刘某“接受贿赂、绑架受害人、开车轧人、故意伤害、敲诈价值2450元的手机二部”等事实，要求追究刘某的刑事责任。并安排马辉及其妻子到有关单位上访。2004年3月24日晚，马辉被马店街马四军兄弟俩打伤，孙旭东又为马辉代写了控告状，捏造马店派出所安林“接受贿赂、渎职犯罪”的事实，让马辉去告发。

利辛县王市镇朱新寨村朱庄村民朱贞祥，以村里违反三十年不动承包土地为由，欲控告本村支部书记朱兆祥、村民小组组长朱新龙。2004年12月的一天，朱贞祥找到孙旭东，要求帮其写控告状。同年12月27日，孙旭东在给朱贞祥写的控告状中，捏造了县公安局王市派出所所长刘某“接受贿赂、包庇黑恶势力、包庇刑事犯罪分子不予抓获、渎职犯罪”及朱兆祥“贪污人民的血汗钱近百万元”等虚假事实，要求追究其刑事责任，并安排朱贞祥拿着材料到县、市、省、中央等有关部门控告。

难掩的敛财事实

拿钱来消灾，包打赢官司

孙旭东在给他人写控告状时，虚构其做梦遇到蛇，要求被害人拿钱图吉利、破灾，或者以包打赢官司为借口，分别骗取刘灯月、马辉、徐永友等人人民币11600元。在检察机关提交的证据中，详细记录了受害人的陈述：

受害人刘灯月介绍，一天孙旭东给他打电话，称他夜里梦见几条蛇钻进了下水道，让他拿660元给他图个吉利，他和家属一道把660元送给了孙旭东。过几天，孙旭东又向他要3000元，说这个官司他包打了。他们只好再给孙旭东送去了3000元，总共给了孙旭东6600元；

受害人马辉说：“孙旭东跟我讲，找他打官司得收钱，收2660元图个吉利，我让人给我还了价，给了孙旭东2000元”；

受害人徐永友也说：“我把父亲被关的事和孙旭东讲后，孙说我包你打赢官司。我问他可要费用，他讲3000元，我包你打到底。过两天我和家属给孙旭东送去3000元”。

孙旭东的敛财事实，在其日记中都有详细的记录。

此外，检察机关还查明在“张村镇小李集张桂轩信访案”中，他曾唆使他人非法入侵住宅。2003年11月5日，利辛县张村镇小李集村李玉金家和张振祥家因宅基地纠纷发生打架，张振祥的弟弟张振平被打伤，2003年11月17日张振平死亡。张桂轩、张克峰找到孙旭东问怎么办，孙旭江唆使张桂轩、张克峰把张振平的尸体抬到李传华家。张振平的尸体在李家停放20余天后，才被有关部门强制火化。

触犯法律受到审判

多行不义必自毙

2005年8月4日，孙旭东因组织策划群众上访，被当地检察机关提起公诉。8月5日，利辛县人民法院对孙旭东案开庭审理。法院审理认为，孙旭东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妄图使他人受到刑事追究，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诬告陷害罪；利用给他人写控告状之机，采取欺骗手段骗取他人财物，数额较大，其行为构成诈骗罪；唆使张桂轩、张克峰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其行为构成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对其数罪并罚，遂做出一审判决，以诬告陷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零六个月，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5000元；以非法侵入住宅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5000元。

一审判决后，孙旭东不服，提出上诉。2005年8月31日，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至此，由孙旭东一手组织策划的地下黑信访以孙旭东被绳之以法而告终。

后 记

孙旭东案件不仅在安徽是首例，在全国也极为罕见。

孙旭东借包打官司为名疯狂罗列不实之辞诬告、陷害他人，煽动教唆不明真相的人越级上访，扰乱社会秩序并借机敛财，在当地造成极坏的影响，孙旭东的不法行为同样受到曾被其蒙骗过的上访群众的指责。在孙旭东案件审理过程中，一些上访群众纷纷出来举证，促进了案件的侦破、起诉和审理。

记者曾就此事走访了省信访局有关负责同志，他介绍说：“省委主管政法和信访工作的领导，在全省新《信访条列》培训班上，态度鲜明地否定孙旭东的行为，指出孙旭东的行为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相对立。”

孙旭东案件的依法处理，正值安徽省开展信访秩序集中整治工作期间，孙旭东案所引起的社会关注，有利于形成“信访秩序必须维护，违法闹访必须处置”的良好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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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条例》中的相关条款

《信访条例》

第十九条信访人提出信访事项，应当客观真实，对其所提供材料内容的真实性负责，不得捏造、歪曲事实，不得诬告、陷害他人。

第二十条信访人在信访过程中应当遵守法律、法规，不得损害国家、社会、集体的利益和其他公民的合法权利，自觉维护社会公共秩序和信访秩序，不得有下列行为：

（五）煽动、串联、胁迫、以财物诱使、幕后操纵他人信访或者以信访为名借机敛财的；

第四十八条信访人捏造歪曲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尚不构成犯罪的，由公安机关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