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案在审查起诉环节被堵住

刘德安

民警破案心切，无辜青年被抓

2002年8月28日上午10时左右，在云南省丘北县锦屏镇安乐旅社住宿的朱永琼被人杀死。当天下午，该旅社老板朱佩英向丘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电话报案。接报后，丘北县公安局将案件交给刑警大队一中队办理，并成立了专案组，由时任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刘自春负责，对案件进行侦查。专案组根据旅社老板和其他住客提供的情况，制作了两幅模拟画像，展开了查找凶犯的侦查工作。

几天后，锦屏镇磨依村28岁的青年王树红进城赶市，当他行经离“安乐旅社”不远处的三鑫花园旁时，突然被身着便衣的刘自春拦住。刘自春拿出模拟画像，问王树红：“我是公安局的，画像上的人是你吗？你是不是犯过事？”王树红回答：“不是我！我没有犯法！”“有事，你跟我去一下吧！”不容王树红多说，刘自春就把王树红带走了……

2002年10月5日，丘北县公安局向县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王树红。丘北县检察院在对公安机关移送的案卷材料进行审查时，发现本案没有王树红的“血型检验报告”，但有4组材料能够证实王树红有重大犯罪嫌疑。据此认为，王树红已具备涉嫌故意杀人的逮捕条件，于2002年10月10日对王树红作出了批准逮捕的决定；但同时也向公安机关提出了案件中存在的没有DNA鉴定书等问题。

审查起诉见疑点，三次退侦严把关

2002年11月29日，丘北县公安局对此案侦查终结移送审查起诉。丘北县检察院经过审查后，认为起诉本案的证据不充分，便针对本案中“尸体手臂的可疑半透明物是否提取和送检；作案工具的可疑挎包是否提取、是否经嫌疑人辨认；现场指纹是否提取、是否作指纹鉴定；所提取的其他检材的鉴定结论及被害人指甲内是否有抓伤遗留的组织”等问题，于12月18日向公安机关提出了应当补充这些材料的书面意见。丘北县公安局在没有向检察院提供补充侦查提纲所述问题材料的情况下，又于2003年2月11日再次将本案移送县检察院审查起诉。

杀人命案的起诉属上一级检察院管辖。2003年3月4日，丘北县检察院将本案上报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检察院审查起诉。

案件上报后，文山州检察院公诉处副处长、主办检察官陈新丹对案卷初审一遍后，感到被告人王树红涉嫌故意杀人的证据很多，将案件诉到法院去固然没有问题。然而，由于面对的是一宗嫌疑人可能被判死刑的案件，强烈的责任感驱使着她对本案的审查慎之又慎：“既要审查被告人的有罪证据，更要审查被告人的无罪证据！”于是，她又以查微析疑的精神，反复审查案卷。经过缜密的审查，陈检察官发现本案有诸多疑点：没有血型检验报告，勒死被害人所使用的挎包带没有到案，被告人王树红作案时所穿的“石林牌”白色胶鞋没有到案，卷宗材料说被告人王树红抢劫死者500元钱用剩的280元放在家中的一抽屉里，经搜查也没有搜查到……

发现上述疑点后，陈检察官带领干警火速提讯了王树红。一见到检察官，王树红就翻供，说公安打他，他没有杀人。根据这些情况，陈检察官开始怀疑侦查人员有诱供的可能，认为本案不能起诉，必须认真听取被告人王树红的申辩，必须查清疑点，便马上将案情报告了处领导。

公诉处处长唐永国立即组织全处干警对案件进行讨论，在听取了陈检察官对案情的介绍后，一致认为：“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疑点甚多，尤其是没有关键性证据，不能起诉，必须查清！”

案情和处理意见汇报后，得到了检察长孙甸鹤和主管副检察长江玉昌的赞同。于是，文山州检察院于2003年4月18日经过丘北县检察院，将本案退回丘北县公安局补充证据。紧接着，陈检察官又带领干警赶赴丘北县检察院、公安局，进行内查外调，核实案件证据。

在文山州检察院追查案件疑点时，2003年5月21日，丘北县公安局竟将本案又报到了文山州检察院，虽然补充了一些材料，但都不是证据，检察机关退侦时提出的主要疑点均未回答。经过再次讨论，文山州检察院领导认为：“检察机关的审查起诉环节是案件的‘出口处，检察机关办案质量的高低要靠审查起诉这个‘出口处来体现。因此，在疑点没有查清时，对本案绝对不能起诉！”遂作出了对本案“存疑不起诉”的决定，让公诉处于6月11日再次将案件退回丘北县公安局。

杀人真凶落网，受害人重见天日

2003年6月24日上午，23岁的丘北县六挂上寨村村民王林标，以嫖娼为名，准备实施抢

劫，被接到报案赶去的公安干警当场抓获。经审讯，王林标还交代了他在2002年8月的一天，窜到丘北县城安乐旅社306号房间，以嫖娼为名，在与卖淫女朱永琼发生了性关系后，用事前准备好的自行车刹车线，将朱勒死，抢走朱的现金103元的犯罪事实。公安机关经过提取王林标的血液送检，得出结论：王林标的血液与朱永琼身上的精斑DNA鉴定结论相同，确认了王林标就是杀害朱永琼的真凶。

真正凶手的落网，使王树红“嫖娼杀人”案是错案冤案成为铁的定局。这时，文山州、丘北县两级检察院催促公安机关赶快放人。2003年7月1日，丘北县公安局以“侦查发现不应当逮捕”为由，宣告被错误关押了296天的王树红无罪释放。

然而，王树红重见天日这天是身带残疾躬着腰被人搀扶着走出看守所的，后经昆明市法医院鉴定，王树红的损伤为7级伤残。笔者在王树红家采访时，王树红的二哥王树才讲述了王树红被公安机关抓走后的情况：

2002年9月4日，我弟弟王树红进城赶集被公安抓走了，我们家不知道，他早上出去，一天不见他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直到下晚了，才有村上的人来我家说，你家王树红像是被公安抓了，你们去看看吧。我马上赶到县公安局去问，李光兴说：“王树红犯案了，严重得很，不能回去。”我爹、我妈都是70多岁的人了，身体不行，不能走远路，得知我弟被抓，急得不吃不睡，全家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村上的好多人听说王树红杀人被抓，都出来作证。村上有11人列名按手印写成材料，证明我弟弟王树红2002年8月27日、28日在家放牛。我把这个材料拿到县公安局，交给了李光兴，可他接了材料后，什么都不理。到了2003年3月15日，还不见王树红回来，村委会上又有3个寨子的38人联名写材料，证明我弟弟王树红27日、28日这几天在家放牛，没有进城。我又到县城把材料交给了李光兴，他还是什么都不理。他们不顾事实，把我弟弟抓去，不来村上调查，村民们作证明也不听，一口咬定是我弟弟杀的人，多次打他，叫他承认，把他打残了，现在不杵拐杖就不能走路了，究竟怎么办呀！

三级检察机关合力，坚决查办制冤者

在丘北县公安局将杀害朱永琼的真正凶手王林标落网的情况告知检察院后，2003年6月28日上午，文山州检察院检察长孙甸鹤、主管副检察长江玉昌召集公诉处长唐永国、渎职侵权检察处处长段伟，紧急开会研究决定，抓、拘、捕王树红的案子是错案冤案，王树红现在已经带残疾，说明公安机关办这个案子不仅马虎，而且有违法行为，必须立即对公安机关办案人员的办案情况进行调查。

当天下午，江玉昌副检察长带领渎职侵权检察处处长段伟等干警赶到丘北县，找县检察院批捕、起诉的干警了解办案情况、调看了公安机关审讯王树红的录像，发现公安机关办案人员确实有“诱供”、“刑讯逼供”行为。

被释放的王树红，一出狱就到医院检查，拿着伤残鉴定到处告状。文山州检察院认真接待了王树红。根据王树红的检举，渎职侵权检察处处长段伟率领干警于7月18日再次下到丘北县，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他们到县公安局找民警们，了解办案情况；到王树红所在村找村民，了解王树红被抓前后的身体状况；到县看守所找医生、和与王树红同监室的人，了解王树红的伤情。张某某是与王树红同监室的重要证人，可他已被释放回到本县新店乡某村的家里，当时这个村因“闹鼠疫”被封闭，但是为了查实王树红的伤情，检察官们还是冒雨步行两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此人……

通过一系列的深入调查，检察官们感到此案问题很大，便及时将案情向省检察院作了汇报。省检察院领导对此案非常重视，决定此案由省检察院督办，立马指派渎职侵权检察处一位副处长带3名干警下到丘北县，会同文山州检察院、丘北县检察院，研究对公安民警刑讯逼供的违法行为的查办方案，决定：此案由省、州、县3级检察院联合办理。

本案的关键在于王树红的7级伤残是在被抓前就有的还是在被抓后才有的。经过3级检察院紧密配合、近一年的缜密侦查，在反复核实前期调查所得证据的基础上，在王树红的伤情又经过公、检、法3家法医鉴定后，排除了其他原因，认定“王树红的伤是在被关押期间由外力所致”。据此，2004年8月20日，丘北县检察院将涉嫌对王树红刑讯逼供的时任丘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光兴、丘北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教导员刘自春、丘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卢梁甲依法进行了刑事拘留，9月3日执行了逮捕。

在一番全面深入的调查后，王树红错案真相终于水落石出：2002年9月4日中午，原刑警大队副队长刘自春在丘北县城三鑫花园处抓获本案受害人王树红，在对王树红进行第一次讯问后，因王树红不承认杀人，刘自春又安排3个审讯组连续12小时轮流对王树红进行审讯，并故意将李光兴、卢梁甲安排在第一组。在审讯过程中，由于王树红没有作有罪供述，李光兴、卢梁甲便采用手摇电话机电击、木棒殴打等逼供、诱供手段，迫使王树红作出了“有罪”供述。在第二审讯组来接班时，李光兴对刘自春说：“大哥，开了（意思是王树红已经招供了）！”随后，刘自春根据王树红被刑讯逼供后的有罪供述制作了讯问笔录，并于9月7日上午押王树红进行了搜查和指认作案现场。

直至确认王林标是“8.28”案的真凶后，王树红才被无罪释放，致使他被无辜关押296天。经鉴定：王树红损伤程度为轻伤（甲级）；构成7级伤残。李光兴、刘自春、卢梁甲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47条，涉嫌构成刑讯逼供罪，此案正在审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