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底

红　袖

原本是激情放纵的一夜，却成为真实爱情的开始。其实，一见钟情没有错，男欢女爱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当一夜情成为爱情的时候，一夜情就会无辜地沦为一辈子洗也洗不清的案底……

１

在认识林嘉奇以前，我从没想过一夜情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叫莫小冉，是恒迪国际房产公司的市场总监。今年已经28岁了，母亲常催我说：小冉啊，你也不小了，赶快找个对象嫁了吧……

我只好叹气！

我知道自己已走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前几年的我还是一只势头看好身价百倍的绩优股，身后追着喊着要娶我的男人成群结队；现在，眼看绩优股就要变成无人问津的垃圾股了，即使我有千娇百媚的容貌，也经不起岁月的流逝。

暗夜里，当寂寞与孤独袭来，身体里的芬芳幽幽地散放，我也渴望有一个结实的胸膛让我依靠。但是，我不肯放下心中的那份坚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也不是不想去爱，但经过几次三番的接触，竟发现没有自己要爱的人。他们，要么胆小，要么猥琐，要么连一个爱字也懒得说，就企图直奔主题。

我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所以，当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嫁了，我仍不急不躁无动于衷。

有时办公室里那些八十年代的女孩子会笑着说，不要虐待自己啊，真命天子还没出现，玩玩总是可以的吧。

她们说的是艳遇，是买醉后的一夜欢爱。这是个寂寞盛行的年代，一夜情早已是一些年轻男女心照不宣的游戏。过度的压力让他们身心疲惫，而现实常常让人寻不到真爱，所以他们便肆意地放纵自己，借着短暂的欢愉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偶尔我也会跟她们一起去酒吧，放松一下，至于一夜情，我连想也没想过。

２

就是这样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一夜情，后来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身上，不仅真实地发生了，而且演变成了一场真爱的开始……

那是去年的2月14日。情人节。一个暧昧的日子。

一整天，办公室的女孩子一个接一个地都收到了美丽的鲜花或迷人的巧克力。我坐在隔着玻璃墙的办公室，看着她们脸上的幸福状，听着她们雀跃欢呼的声音，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落寞。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

不可否认，这样的情绪，直接导致了那夜我与林嘉奇相识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在家呆得寂寞无聊的我接到女友莲娜的电话，要我去参加一个特别的交友活动，说是欧美非常流行的白领派对活动，说没准会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呢。这在平时，我会一口回绝，但那晚，空气中流动的暧昧与寂寞，让我不由自主地迈动了脚步。

于是就去了“神曲”酒吧，参加在那里举行的“八分钟派对”。不成想却认识了林嘉奇。

应该说，林嘉奇跟我一样，是不太善于在陌生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人，那天在活动中，在属于他跟我的一分钟里，他只说了声：“你好！”然后再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有些傻傻地看着我，直到快结束时，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很美，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他便随游戏规则到了下一个女子面前。

他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清爽干净，眼睛深邃明亮，总是微微笑着，给人温暖踏实的感觉。酒吧里灯光暧昧，音乐迷离低回，那一瞬，我的心里有一股柔情慢慢漾开。我发现自己总在不经意间朝林嘉奇所在的那个角落张望。而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我。当目光再次相遇，我们同时走出了酒吧。

站在酒吧门口，都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只是相互微笑着。最后他开了口，听说城隍庙今夜有灯会，不如，去看看。他微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我。眼里有问询有渴望。我想我是迷失在这深邃的笑容里了，不然，我的脚步怎么像云一样就随他而去了呢？

虽然是早春了，天气依旧有些寒冷，但，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街上，到处是甜蜜的情侣，灯光，鲜花，笑声，浓浓的气氛流散在这暧昧的夜晚，让人觉得温馨甜蜜。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吃各种风味小吃，在人群中嬉戏奔跑……后来，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揽住了我的腰，我发现，自己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觉得夜色如此迷人，我的心情是如此地愉悦……

当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我们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他说，要不，我送——你——回去？言语里有明显的不舍与依恋。我说好啊，便伸手拦车，他却对司机说，去“神曲”酒吧。我抬头，他满眼含笑。我也笑，没心没肺地笑，放纵地笑。

在酒吧里，我们又喝了多少酒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出门时已经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而后来，他并没有送我回家，我们去了锦江饭店那个有着巨大落地玻璃窗的房间……

３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纱幔照进来。回过头，看到身边的他，我才想起昨夜的一切。天啊！这个男子，我和他认识不过十几个小时，现在，竟躺在我的身边！而我，自诩宁愿做老姑娘也不愿随波逐流的莫小冉，竟然让一夜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的心不由一阵慌乱，匆忙穿好衣服，来不及收拾自己，夺门而逃。就在出门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心竟是轻盈的，愉悦的，甚至有歌声在心底轻轻流淌。

我以为，那不过是寂寞情人节里一场放纵的游戏，像时下那些一夜情的主角一样，天亮了，一切就结束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我竟开始想念他，想念那个童话一般艳丽迷人的夜晚。有几次，我甚至找出了他的手机号码。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联络他。也许，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夜烟花罢了，只有我这样古董般的女子，才会如此当真。

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缘分有天意。一个月后的一天，在美美百货门口，我们竟然不期而遇！目光交会的那一刻，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出了那句话：是你！然后，彼此的眼里，盛满了春天般盈盈的笑意。

就这样，我们再度相逢在茫茫人海中。林嘉奇是浦东银行的财务主管，33岁，风流倜傥，懂得尊重女性，有着欧洲男士的风度与儒雅，这样的男子，是我喜欢的。

那天晚上，我们在黄浦江边，吹着徐徐的夜风，看着天上璀璨的星星，交谈着，忽然之间，竟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分别的时候，我有些不舍。嘉奇看了看渐深的夜色，说，我送你吧。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想起了相识的那个夜晚。嘉奇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脸也微微红了，然后伸手拦车，送我到了家门口。

他离去的时候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微笑着说再见。这让我不免有些失落。潜意识里，我是期待着什么的，一个温热的吻，或者一个轻轻的拥抱。可是什么也没有。为此，我一夜无眠。

没想到第二天天刚亮，我却收到了他的短信：缘分让我认识了你，我不想像上次一样错过，从这个美丽的早晨开始，让我们相爱！好吗？！

我的心在那一刻唱出了美丽的歌曲，甜蜜而芬芳。

之后，我与林嘉奇相恋了。相恋的日子是美丽的。我们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去看电影、逛街、泡吧，直至同居。

很奇怪，在认识嘉奇以前，我以为自己是中世纪的女子，守着传统的女性观念，以为不到结婚，是不会与一个男子住在一起的。为此，我常常对身边那些试婚的男女嗤之以鼻，觉得他们是亵渎了爱情的纯洁与美丽。但是，跟嘉奇相恋后，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他，每时每刻都想跟他在一起，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枕着星星入睡，一起在充满花香的早上醒来……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爱了，就想给他所有，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没事的时候，我们会窝在屋子里，一起煮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在音乐里，听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这样的浓情与缠绵，常常让我觉得置身天堂，有时我甚至庆幸，多亏了那一夜，不然如何能遇到他，如何能拥有如此完美的爱情？

４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纯美的爱情变了颜色？是因为越来越繁忙的工作，还是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样，在经历了最初的激情与缠绵后，注定了就要走向平淡？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最根本的，是缺失一份信任！

有一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是一档访谈节目，主题是：如果你的爱人有一夜情，你是否介意？不约而同地，我们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目光迅速分离，我注意到，嘉奇闪烁的目光里，有一些失落……

这一夜，我们没有像以往那样相拥而眠，而是心照不宣地各自睡去。无眠中，我想起晚上电视里那档节目的主题，想着，嘉奇能够那样轻易地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与我上床，是不是和别的女子也是这样？

心里有了疙瘩，相处起来似乎就少了甜蜜与自然。我相信嘉奇也是这样，不然，那次聚会，他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天，是嘉奇朋友的生日派对。大家在目睹了我跟嘉奇甜蜜的爱情后，纷纷起哄，问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我有些尴尬，这时，嘉奇的一个朋友笑着说：“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呵呵，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他们是因为一夜情而一见钟情的……”

我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样，脸在那一刻变得火辣辣的。嘉奇竟然把这样的隐私道与人听！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还是因为他经常去寻找一夜情？或者他根本就认为我只是个随意放纵的女子，这段爱情只是一夜情的延续，我们只是在继续一场无谓的游戏？

裂痕从那一刻产生。爱情在经历了一段激情的喧嚣后，回到了冷静的状态。我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嘉奇工作繁忙，应酬又多，还经常要到不同的城市出差。可每次他回来晚了或者出差了，我的脑海都会不由自主地闪现我和他初见的那个夜晚，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他还会有一夜情吗？会像我们当初那样，投入到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吗？本来很好的心情，因为这个念头，会一下子让人变得神经质。而他，会在我上网时，不经意地走到我跟前，看我与网友聊天的内容。不定期地，他会看我的手机，查看里面的短信。有时我出差在外，他会半夜打来电话，说是睡不着想念我了，而个中原因，大概只有我能明白。

就这样，那个曾经让我们觉得上天特别眷顾的夜晚，竟然成了现在彼此“不放心”的有力证据：他担心我移情别恋，我也害怕他重蹈覆辙。那晚，注定是这场看起来很完美爱情的惟一败笔。但是如果不是这个败笔，又怎么会有爱情的发生呢？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无奈。

但我们毕竟是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起码的修养让我们不至于像警犬一样，当面去嗅对方是否有偷情留下的味道，但是心底的芥蒂，有如一道伤疤，无法抹去。

今年春节过后，他的公司要派他出国一段时间。他走后，因为寂寞我跟莲娜去泡吧，他打来电话，听到酒吧里嘈杂的声音，他在电话那边的语气明显狐疑起来。半夜时，电话又响了，是嘉奇。他说他睡不着，想我了。然后，他不说话，我猜想，他一定是在凝神屏息，要从电话里查听我这边的风吹草动吧。在确认没有人后，他挂了电话。而我的心，犹如针扎般难受。

更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一个朋友来我们的住处玩，在床头柜的夹缝里，她竟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朋友看到这个东西，不怀好意地笑：你们“小夫妻”俩，也玩自拍游戏啊。

那一瞬，我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愤怒。半个月后，当林嘉奇回来时，我大发脾气，严厉质问他这样做的原委，他竭力辩解，我越听越窝火，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泪……

其实，这泪水并非全是因他伤害我的自尊。自己一向本本分分，惟一的一次意乱情迷，却遭到了他的质疑？难道一夜情只能是一夜情，注定不能成为真实爱情的开始吗？为什么我们会越来越忐忑？为什么会离当初渴望结婚的心情越来越远……

我常常会思考这背道而驰的玄机究竟在哪里？

后来我想通了，一见钟情没有错，男欢女爱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当一夜情成为爱情的时候，一夜情就会无辜地沦为一辈子也洗不清的案底。就像一个人，只要他给自己留下了一次案底，无论他以后多成功，他的档案里，就永远留下了黑色的一笔。

信任和爱情从来就是一对最完美的搭配，但是我跟林嘉奇在相识的最初就已经和信任失之交臂了。现代人真的很奇怪，嘴巴上挂着一夜情，说不在乎不介意，但当相爱的人曾真的有过一夜情，即使感情已经醇厚，也依然摆脱不了曾经的阴影。也许这就是爱情吧，自始至终，她就是纯粹的、本真的，容不得一颗沙砾的……

（责编/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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