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个岛

2005-04-29 00:44陈金山苏效明
福建文学 2005年12期
关键词:鼓浪屿巴金厦门

陈金山 苏效明

真好!朋友送给我一份珍贵礼物——“海上花园鼓浪屿特种邮票发行纪念”,有纪念封四个、明信片一套,而鼓浪屿特种纪念邮票采用三枚横联的表现形式,分别表现了日光岩、菽庄花园、八卦楼三个著名景点,从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建筑景观等不同角度反映了鼓浪屿的风貌,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集邮妙品了。

深夜,我再次摩挲礼品袋,把一个面积只有1.78平方公里的小岛捧在手上:深蓝、蔚蓝、浅蓝不同层次的背景,那是天风海光,荡影浮波,浪溅飞雪,一座钢琴式码头建筑迎接四方游客,而鼓浪屿就像一位钢琴诗人,正铮铮弹奏着《月光奏鸣曲》。踏着涛声诗韵,我来到了以园主人林叔藏以自己名字谐音命名的菽庄花园,它建于1913年,因“藏海”“补山”而夺天然神趣;登临日光岩,一览群岛,洪波浴日,鼓浪屿如船正要解缆飞去;红瓦绿阴中让人眼睛一亮的八卦楼神接天宇的红色圆形穹顶,酷似美国国会的大厦。美丽的鼓浪屿啊!方寸之间,让我思接千载,梦萦情牵!

你瞧,文学巨擘巴金走来了,带着青年的迷惘和求索。那是1930年的秋天,巴金第一次踏上小岛,下榻厦门酒店三楼的房间,白天就到外面去,傍晚约另外两三个朋友来,一群热血青年就站在露台上,靠着栏杆,眼前展开一片黑暗的海水,水上闪动着灯光,飘荡着小船,头上是一天灿烂的明星。天是无边际的,海也是。在这样伟大的背景里,谈论着改造社会的雄图。短短的三天里,巴金结识了一名叫“耶稣”的厦门教书先生,耶稣多羸的躯体中却喷发着岩浆般的革命激情,他对学生演讲,忘我的工作,“把碎片用金线系在一起,在废墟上重建起九重宝塔”(《南国的梦》巴金)

两年后,巴金再上鼓浪屿,却没找到耶稣,但巴金从别处知道这“两年间一个人的大量牺牲和工作折磨着我”的好友“正忙碌地在那古城里工作,准备着有一天用有组织的民众的力量来歼灭侵略者的铁骑”。一直到1935年2月,巴金东渡扶桑,在横滨的海边,眺望北斗,不禁想起日光岩下的岛上看过这七星永远不会坠落的星的情形,但他已没有“感伤”,或许是海浪声令他听到“沸腾着年轻人血脉”的动地歌吟?或许是晃岩的日夜俱悬,照耀着明媚的山川,引发他思古之悠:国姓爷水操台点兵,十万闽南藤牌军、铁人军挥戈东向,饮血赤嵌城?巴金长啸一声,奋笔疾书:“我又一次听见旧社会的垂死的呻吟了”,“这新的巨灵快来了吧”。(《月夜》巴金)

烽火连天,河山破碎,怀揣着一颗追求人性大美的梦,青年鲁彦走来了,一个奇异的岛屿扑入鲁彦的眼帘,它很小,费了一个钟头,就可以在它周围绕了一个圈子,光滑清洁幽静的马路却没有车马之喧,几乎全是高大美丽的洋房,但与友人相携登上最高的山顶,所见“这里那里泊着军舰,有的打着日本旗帜,有的打着英美旗帜”,才记起“鼓浪屿原来是租给了外国人的”。(《中国首富的区域》《鲁彦(1901一1943)散文集》

浑身散发着珠光宝气、异国情调的小岛在镗然大响的巨潮撞击下剥去了脂粉层层,洋房铜牌上“大日本籍民”“葡萄牙籍民”……电击一般震撼着鲁彦的心魄。悲歌醒华夏,日光岩没有俯首,他倔强地提着花岗岩头颅要在黑漆漆的天顶撞开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打拼!搏命!老新闻工作者、著名杂文家赵家欣来了,他亲眼目睹了曾同舟避难他乡、后又被日本人“请”回当了7年伪市长的李思贤被镇压的场面。(《鼓浪屿上望家乡》赵家欣)军旅作家莫耶来了,“几十年后重游,鼓浪屿已经洗去满身屈辱,回归人民的怀抱,岛上英国工部局撤走了,趾高气扬的巡捕不见了,‘华人与犬不得入内的牌子消失……”(《啊,鼓浪屿》莫耶)著名作家柳溪、何为慕名赶来了,或钩沉忆旧,或抒发遐思……留下几多文坛佳话。

港仔后旁菽庄花园是开放在鼓浪屿东南隅的一朵宝石花。

“菽庄花园分藏海园和补山园两部分:藏海即把大海的一隅藏入园中,隐含把山河揽入祖国怀抱,切莫任人宰割的意思;补山即补缀天然山景之不足,隐含山河破碎,亟待修补的意思。“菽庄花园的建造,在因海构图,就势取景,广借诸景的艺术手法运用上是十分成功的,园建海上,海藏园中,依海拓园,以园饰海……”

感谢艺术家,缩龙成寸,让藏海补山之梦凝聚于可视可感可读可品的方寸之间,一个移天缩地,跨越时空,永垂天地之间的精灵。

我以为,日光岩是阳刚的,菽庄花园则拥有母爱的美丽、宽容、慈祥和蔼然可亲。

比如,她就孕育了一颗颗放飞的童心,著名作家陈伯吹先生的散文《小哥儿俩》就是以菽庄花园为起点,飞向全国,影响了整整一代儿童。

我用放大镜一点一点端详着邮票上的每一根经纬,每一块色斑,这一片生命绿该是“补山的”白玉兰、三角梅?哦,我闻到了一种香,透明,婉约又朴素如话,那是相思树花开的香。

“星星似的黄花,在绿波间闪烁,散发着幽香,眉样的叶片,柔美的枝条,在海峡吹来的风中摇曳。”(《啊,相思树》单复)

《鸭绿江》杂志原主编单复先生上个世纪90年代曾往鼓浪屿造访厦门文坛前辈傅子玖先生,“长桥支海三千丈,明月浮空十二栏。”海阔天空的四十四桥似乎连缀天宇,载散文至友诗心走向海的那一边。之后,单复巧借厦门花纹蛤(亦称兵丁蛤)、信鸽、凤蝶、白云、潮来潮去等多重意象,叙述两岸不尽的“相思”——亲缘、情缘、乡缘、血缘,是对抗走向对话的必然。就在闽南强大的人文背景之下,一对“兄妹”即将圆一个不老的少年开花梦。而寓居琴岛多年的傅子玖先生,更是写海的高手,海浪,海光,海韵,海风,海贝,海流,无不奔涌于笔端,在他的华严世界里,鹭江是母爱的,菽庄花园是女性的,所以,其成名作《六月海》美丽缠绵而不失端庄,风姿绰约而不失气节。这也是厦门作家散文的主流风格。

值得一提的还有散文大师郭风的《港仔后日记》六则。郭老于1979年12月16日登临鼓浪屿,每天清晨循潮音绕过两道小径,在港仔后观云听潮,看日出,“菽庄花园东侧,岩石疏林后面的天空中,有一片露彩的光艳在燃烧。”据说,郭风回福州后,又屡屡“神游”鼓浪屿,情结所系,索性把爱女也送到鼓浪屿省工艺美术学校就读了。

啊,多情的鼓浪屿,人们在这里观赏了自然美,享受着艺术美,陶冶着心灵美,探索着生活美,追求着理想美。月上海中央,灯火星光相接,月色朦朦的鼓浪屿分明是母爱的摇篮,尤以她的两个文明撞击后的中西合璧的文化滋养,哺育了一个个文学奇才,一个灯泡厂的女工,驾着《双桅船》超越了革命诗歌的左规右矩,征服了世界无数的读者,还有青年诗人鲁萍,“至今有四千多首诗歌在到处流浪”。

八卦楼,一枚巨大的惊叹号。

八卦楼现已辟作厦门革命历史博物馆,一楼展示了至唐宋以降,先人自中原迁徙而来移山填海、开埠建岛的文物、图片。二楼、三楼分别为厦门近代史和现代史的长廊。红尘滚滚,人们在为“红狮”呐喊,为《武林外史》歌哭,为股票起落心穷愁策,早生华发。迈着后辈人急匆匆的脚步,青年作家张鲁闽又来到这里读啊读。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曾经火红的年代,一个沐浴着血雨腥风、沐浴着残日和冷月、枪炮和悲号的年代。

“蓦地,一个庞然大物扑进我的视野,使原来宁静、富有诗意的思绪顿时消失殆尽,一股阴冷爬上背脊,变得有些不寒而栗了”(张鲁闽《鼓浪情》)

以前,在厦门岛的海岸线,每隔二三百米就有一个钢筋水泥碉堡。这是战争留下的印记。

碉堡,记载着一场血与火的厮杀;

碉堡,记载着一部英勇悲壮的故事;

碉堡,记载着一个又一个倔强生命的颤动。有人说,若在高空鸟瞰,八卦楼血红的穹顶是否更像一枚巨大的图章?轻歌艳曲之余,丰乳肥臀之后,就在现代商品经济的生活的“留白”处“补白”。

——“那条从鲜血中踩出来的路要人们继续走下去,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因为它是通往光明的大路。”

八卦楼血红的圆形穹顶,仿佛在黑暗中燃烧,在我心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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