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车管的“前腐后继”

江淮客

423份驾照“空对空”出笼

私刻印章、打印假“学习驾驶证”内容、模仿考务人员签字，2003年6月至12月间，无业人员韩明亮就这样完成了428份申领驾驶执照人员的考试和其他手续。

作为曾经担任阜阳市交警支队支队长韩明亭的弟弟，韩明亮成为了阜阳地区最大的“黄牛”之一。在他的几番运作下，很多人不需要参加考试，只需要向其交纳一笔相应的费用，就可以顺顺当当地获得驾驶证，堂而皇之地开车上路。而此428份驾证的办理，只是其“黄牛”生涯中的一次经历。

为将这批未经正常考试手续的驾驶证办出，2003年12月25日，韩明亮找到车管所工作人员李成，索要办理驾驶证的台账，以便对档案进行编号。很快地，李成私自将台账交给韩明亮，由韩个人完成了对428份档案的编号，并在韩将台账还予本人时，对编号未加审核。

12月26日，韩明亮打电话找到时任阜阳市交警支队车管所副所长的李冰，说有一批人急需办理驾驶证，李冰让韩明亮与有关办证人员协商加班事宜。韩遂打电话征得有关办证人员徐学凤、李中明同意后，商定次日加班。

第二天，韩明亮亲自开车去接来徐学凤、李中明后，又去接李冰。很不巧，李冰当日临时有事，便把办证大厅的钥匙交给徐学凤。徐等人遂往办证大厅加班。办证过程中，徐将资料输入微机前，发现缺少分管所长的签字和办理流程表。此时，徐学凤本应该认真核实，查漏补缺，而她却轻信韩明亮所说的已经与分管所长说好事后再补签的说法，遂放弃职责，将韩提交的428份驾驶员个人资料输入微机。李中明在负责制证时，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但他对此也未按规定认真审查，便将423份驾驶证制证完毕（另有5份因其他原因未能办理）。就这样，423份驾驶证便堂而皇之“空对空”出笼，顺利到达韩明亮的手中。

韩明亮当然不会亏待他们。2003年12月27日加班时，韩明亮以加班费的名义分别给徐学凤和李中明各5000元，单独给李冰30000元。

纸终究包不住火。2004年1月5日，这起社会“黄牛”与车管所民警相互勾结制贩假证的重大案件，经他人举报，引起了阜阳市公安局主要负责同志的高度重视。此后，查处风暴狂飙突起，令韩明亮等人惶惶不可终日。

当此之下，韩明亮找到时任车管所所长的李文斌，奉上现金1万元，请其帮忙销毁车管所电脑中储存的资料，以毁灭证据。李文斌收钱后，当即安排有关人员销毁了电脑里这批423个驾证的资料。

令李文斌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次帮忙，让他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车管所长：小小车牌原是“摇钱树”

李文斌，男，1955年生，大学文化。1989年任阜阳交警大队交通管理科科员，1999年任阜阳交警支队交通管理科科长，2000年8月任阜阳市车辆管理所所长。从1989年至2004年，李文斌与车辆的管理工作打了15年交道。车辆管理四个字对他来讲，是个“金不换”的岗位和职业。

1992年至1997年，李文斌到临泉县养殖场驾校监考学员考试时，该驾校校长常保臣为请李文斌在监考时放宽标准，先后5次给李送钱1.4万元，李欣然接收。2001年冬及2002年春节前，该市市区某汽车驾驶学校校长张某，为请李文斌在学校学员考试、办证时提供“帮助”，先后三次送其现金5000元。李文斌又很自然地收下。1991年以后的几年里，阜阳车管所辖区的某县驾训班负责人邓某，为请李文斌在监考时放宽标准要求，先后5次送李现金2500元。李收钱后，对该驾训班给予“照顾”。

李文斌另一个重要的挣钱门路是在“车牌”上下功夫。2003年上半年，吴某为使所在公司的一辆轿车入户时拿到理想的牌照，在李文斌的车上送其3000元后，李为该车办理了带有两个“8”的车牌。2003年初，吴某买了一辆本田车，为配上好的牌照，也是在李文斌的车上送其5000元，后李为吴挑选到带有三个“9”的车牌。2003年初，丁某也购买了一辆本田轿车，为拿到自己满意的车牌，先是在李文斌的车上送其2000美元，但未能立即凑效。李文斌又提升了价码。一个多月后，李文斌对丁某说，准备给他带有四个“9”的车牌。但又说现在要这个号码的人很多，还有领导同志打招呼。丁某心领神会地在阜阳一商城门口自己的车内，又送给李文斌一万元人民币。之后，李文斌给丁办理了带有四个“9”的行车证。

交警支队长：受贿千万行贿上司

李文斌、韩明亮的落网，让曾任阜阳市交警支队支队长的韩明亭“大限来到”。

韩明亭，男，现年52岁，1953年7月生于临泉县，大专文化，1989年以前在阜阳地区交通监理处工作，1989年阜阳地区交警大队成立后，他又到交警大队工作。1994年5月任车管所副所长，1995年11月任所长，1998年任交警支队支队长。2000年因有关问题被停职检查。2000年5月8日又被改任阜阳市巡警支队长。

据了解，韩明亭的受贿，从时间上划分，是从利用办理驾驶证之机开始的。按规定，办理驾照，必须经过培训和考试合格后，方可申领驾证。但不少人为了走捷径，图省事，甚至为了省去培训、考试的花费，便想到了托关系，找熟人，直接多缴办证钱去买驾照。当时的韩明亭或许是为了照顾关系，因为托他办证的都是他的部下、朋友、亲邻。又或许是为了金钱好处，或许是二者兼有。

韩明亭在收受钱财的时候并不“糊涂”，所循的办法是“手续做完整，缴够国家的，剩余便是自己的”。收到他人托办证件的钱款后，手续一般是通过临泉县养殖场驾校验印补齐，或由驾校人员出面向支队转交代办证照管理费。一切妥当后，余下的请托人所送办证款便成为韩明亭的囊中之物。就是按照这种他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从1988年至1998年的11年间，韩明亭通过为他人办理驾证近千个，收受钱款达73.56万元。

保险、收费敛钱财，借发包工程和拨付款项敲钱，借单位接收人员之机收受贿赂，不一而足。由此，他先后受贿115万余元，还有1331万余元人民币、4301美元、金条300克、黄金观音像1台、名牌手表2块等不能说明合法来源的巨额财产。这一犯罪事实，确实让当地群众惊诧不己。

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实是，韩明亭虽然敛财，但有时也不得不向他人行贿。1995年至1998年，韩明亭为了提拔，先后11次向公安副局长种永纪行贿共计6万余元。

专案组进驻彻查“公安副局长”

据介绍，种永纪1973年进入阜阳公安机关，历任原阜阳市（县级）公安局长，阜阳地改市后，先后任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长、副局长。

2004年春，专案组进驻阜阳后，适时安排人员秘密对种永纪等人社会关系、活动规律进行调查，捕捉战机。最终，以开会的名义顺利将种永纪、武献飞调出家门，几乎同时将两人截获，秘密带到“双规”地点。

审讯开始，种永纪对自己涉嫌的问题避而不谈，并以自残自伤进行威胁。面对此情，专案组制定了针对性的审讯计划，专门挑选了一名具有丰富工作经验，年龄与种相仿的老同志担任主审，先从种永纪的违纪问题入手，旁敲侧击，层层深入。此外，为了避免干扰和对种永纪施加心理压力，专案组多次转移办案地点，让种永纪彻底和外界失去联系。5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经春历夏，种永纪等人终于交代了自己的违法违纪问题。

种永纪的问题同样触目惊心。利用为他人车辆入户、为有关单位提供流动资金等机会，他先后受贿现金人民币237.1万元、美元1000元，对近300万元人民币的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阜阳市公安局一位负责同志曾经评价：“种永纪是小钱看不上眼！”而种的一位亲戚说，甚至其母亲过生日时，他也要求兄弟姐妹送钱表示，其病态心理可见一斑。

种永纪的落网，让众多阜阳市民对于曾经的客运市场混乱问题顿时恍然大悟。

据了解，1999年前后，阜阳市一度出现诸多违规社会客运站点，尤以该市大戏院客运站点为代表。阜阳大戏院，一度被当地民众称为阜阳市的“人民大会堂”，该市党代会、人代会等重要会议都在这里召开。但是在平日，大戏院门前的一块空地却成为该市一家客运公司的停车点。停在此间的车辆与一街之隔的阜阳一家国有运输企业的车站展开激烈的竞争，站外载客、拉客现象屡禁不止，双方一度发生流血事件，震惊省交通厅和该市市委、市政府。尽管如此，该市多次举全市之力加以整顿仍然未能取缔该处站点。

大戏院停车点缘何成为难“啃”的“骨头”？原来，时任阜阳市公安局副局长的种永纪与该处站点休戚相关。据了解，1998年下半年，阜阳市第一客运公司经理刘某，以其侄子为负责人，成立快客服务部，并与阜阳大戏院签订协议，约定在大戏院停车场设立乘客上车点。为协调与交警部门的关系，减少经营中的麻烦事，刘某请种永纪的“连襟”杨树新出面，找种永纪帮助协调，并通过杨树新向邵新莲（种永纪之妻）、种永纪转达了将快客部经营收益分给邵新莲一份的许诺。种永纪答应帮忙后，又由杨树新邀请邵新莲及刘某在一起聚会。席间，刘某又当面许诺将收益算上种永纪家一份。后由邵新莲出面，分别邀请当时负责该区域车辆管理的交警大队负责人到酒店吃饭，席间，种永纪要求他们今后对快客服务部给予照顾。为此，刘某便安排侄子从1998年10月至2001年5月间，先后给邵新莲送款人民币合计29.7万元。

此外，种永纪还非法持有、私藏“五四”式手枪一支、子弹586发，运动长弹350发，国外产制式枪弹20发。

种永纪案发后，其妻邵新莲因转移大量赃物触犯法律构成犯罪，种的女婿武献飞也因为贪污、受贿等七宗罪名获刑20年。

2005年6月9日，在同台受审时，种永纪看着身边的妻子老泪纵横地说：“我17岁参军入伍，自卫反击战中受伤，转业后成为公安干警。几十年对人‘专政，今日自己成为‘专政对象。我痛恨自己，我坦白罪行。”

种永纪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目前二审正在审理中；其妻子被判7年。

国安局长：律师为他“网上喊冤”

种永纪的落网，让临泉县养殖场驾校校长常保臣的巨额行贿案浮出水面。目前已经查清，常曾向5名警界人士先后行贿152万元，让两个儿子违规进公安；与原阜阳地区交警支队联合开办驾驶员体检中心门诊部，先后牟利300多万元；买卖驾驶证1900多个，获利40余万元……最终，常被一审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9年，没收财产人民币100万元，追缴非法所得247.45万元。

在常行贿的5名警界人士中，包括李文斌、韩明亭、种永纪和原阜阳市交警支队车辆年审员王仕刚，还包括原阜阳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市国安局局长闪步轩。而后者的落网，让很多人大呼“意外”。

据介绍，闪步轩在阜阳警界素以干练著称，而且本人谦和。“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与闪关系甚密的一位人士如此评价。

但是，这位人士只看到表面。据了解，1996年下半年，临泉县养殖场驾校校长常保臣为让其儿子能从临泉县城建工程队合同制工人的岗位上，调入临泉县公安局工作，就请时任该县公安局局长的闪步轩帮忙。闪同意接收后，1996年8月，常保臣又很快请该县人事局副局长谷某（已病故）办妥入编手续。1999年2月，常的儿子经县人事局审批转正定级，合同制工人转变为干部身份，工资定为科员三档十四级。

为感谢闪步轩的帮忙，常保臣从1997年至2003年，每年都在春节前，以过节看望为名，先后送钱3.5万元。并以让闪步轩购画为由，于1999年给闪送款2万元。按照公安部当时的文件规定，工人身份的人员不能被批准调进公安机关，但由于有金钱开路，红头文件变成了“放行绿灯”。

闪步轩的罪行不仅如此。据法院查明，闪步轩自1993年至2003年在分别担任临泉县公安局局长、阜阳市公安局副局长、阜阳市国家安全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共44次收受19人贿赂款物计人民币28.02万元，为请托人谋取利益。其中现金25.5万元，物品价值2.52万元。从其家查出人民币及美元总额减去受贿数和家庭收入的余额，尚有人民币78万多元和5600美元不能说明来源。

闪步轩由此获有期徒刑10年。一审判决后，闪的辩护律师李某却干出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在网上发表文章为闪“喊冤”——“以其行政级别及所掌握的权力和所受贿的数额综合评估，他还算是百里挑一的好干部。”理由是，功过可相抵、礼尚往来不是受贿、和其他贪官相比闪步轩贪得较少。

这篇文章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一些网站转载，一时间成为阜阳市干部群众议论的话题，少数干部和群众甚至私下流露出对贪官的“同情和惋惜”。

办理此案的检察官一怒之下，在省城主要媒体上用专版刊发万言长文，逐句痛驳。阜阳市人民检察院起诉处处长齐杰说，功过不应相抵。虽然闪步轩过去立过功劳，做出过贡献，但党和人民已经给了他荣誉、地位和权力，这些都是对他过去工作的肯定。他给人民办好事是他应该做的，应该做的事还要收礼就是错误的，是犯罪。许多贪官就是抱着“我过去做了这么多好事，功劳这么大，我贪点也是应该的”的心理和借口而收受贿赂、走向犯罪的。贪官岂能“坏里挑好”。律师将闪步轩与一些贪污数额更大的贪官相比较是错误的。

齐杰指出，2004年以来，阜阳市反腐力度不断加大，先后有101名贪官落马。这些贪官在接受调查时，大多是采用以上的三种借口为自己开托。

10月5日，接受记者采访的一位法律界人士说，老百姓对查处贪官，对开展反腐败斗争拍手称快，他们对贪官深恶痛绝。但社会上也有一些人对于查处的某些贪官表示同情，认为有的贪官过去工作很有成绩，做过贡献，有的多次立功受奖，在判刑时应当从轻、减轻处罚。这些认识和看法是不对的，是违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和严格依法办事的原则的。贪官以往的工作表现同案件本身无关，不能作为从轻、减轻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