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慰藉

2005-04-29 00:44阿兰.德波顿
视野 2005年2期
关键词:人队队长士兵

阿兰.德波顿

挫折的范围虽然很广——从脚趾头绊了一下到死亡都能算——而每一种挫折的核心却都有着同样的基本构成,那就是主观愿望与严酷的现实之间的冲突。而对塞内加来说,我们能够达到的智慧,就是要学习如何避免用我们对挫折的反应来加剧这个世界的顽固性,这种反应包括盛怒、自怜、焦虑、怨恨、自以为是和偏执狂。

在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的著作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思想就是:我们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力最强,而准备最少、不能预测的挫折对我们伤害最严重。哲学教给我们顺应全方位的现实,从而使我们纵使不能免遭挫折,也至少能免于因情绪激动而遭受挫折带来的全部毒害。

受嘲弄感

(1)来自无生命的物体

一支铅笔从桌上落地,或者抽屉柜打不开,都使人感到自己的愿望被有意挫败。这种无生物所带来的挫折感还掺杂着受蔑视的感觉。那物件好像在表示对本人自以为拥有,并为周围的人所认同的聪明才智和地位并不买账。

(2)来自于有生命的物体

印象中他人在默默地嘲笑自己,因而感到十分痛苦。

我来到一家瑞典的旅馆,一名工作人员送我到房间时主动要帮我拿行李,他笑着说,“这对你这样的男人实在太重了”,他特别对“男人”一词加重语气,暗示相反的意思。

塞内加收集了一些这类自以为受无生命的物体迫害的例子。希罗多德的《历史》提供了一例:波斯王居鲁士,这位伟大的帝国缔造者,有一匹漂亮的白马,他经常骑着上战场。公元前539年春天,居鲁士王希望扩张他的领土,向亚述人宣战,并派出一支庞大的军队直奔其位于幼发拉底河岸的首都巴比伦。行军一直很顺利,直到他们来到格底斯河边。这条河从马蒂恩山上流下来,注入底格里斯河,是有名的险流,夏天也是如此。而此刻,河水是褐色的,浪花飞舞,正因冬雨而暴涨。国王的将军们建议暂缓行进,但是居鲁士不为所动,下令立即过河。但是正当人们在准备船只时,居鲁士的马乘人不备跑开,想要游过河去。它为激流翻倒,冲到下游,死了。

居鲁士脸色煞白。这条河竟敢夺走他的神圣的白马!这匹武士之马曾经把克劳苏斯夷为平地,令希腊人闻风丧胆。他咆哮如雷,指天发咒,在暴怒中决定报复这条胆大妄为的格底斯河。他发誓要惩罚这条河,把它削弱到连妇女也能趟过去而不湿膝盖。

于是居鲁士王把扩张帝国的计划放在一边,把军队分成两大队,在河的两岸各划出180条流向不同的小河道,下令士兵挖掘。他们挖了整整一个夏天,士气全消,迅速战败亚述人的希望破灭了。工程完毕后,格底斯河变成了360条小溪,水流迟缓,惊讶不已的当地妇女果真都能穿过,连裙子都不必提起。波斯王的怒气平息了,于是下令他的筋疲力尽的军队继续向巴比伦进军。

塞内加也收集了类似的自以为受有生命的物体迫害的例子。其中之一是关于叙利亚的罗马总督皮索的。他是一位勇敢的将军,但是有着烦躁的心灵。有一次,一名士兵休假回来,与他同行的朋友没有一起回来,他说不知道朋友哪里去了。皮索就认定这名士兵是在说谎;他一定是杀了他的朋友,为此应该偿命。

被判死刑的士兵发誓说他没有杀任何人,并哀求给一点时间进行调查,但是皮索自以为高明,下令立即行刑。

但是,正当负责此事的百人队队长准备砍掉那士兵的头时,那失踪的伙伴到达了军营门口。整个军队自发地欢呼起来,百人队队长松了一口气,下令取消行刑。

皮索却对这一消息不那么高兴。他听到欢呼声,认为那是嘲笑他的判断力。他怒气冲冲,脸涨得通红。盛怒之下,竟下令把两个士兵都杀了,而这两个士兵一个并没有杀人,一个没有被杀。还因为此时他感到自己受到迫害,迁怒于百人队队长,下令把他也处死了。

叙利亚总督立即把士兵的欢呼看作想要破坏他的权威,质疑他的判断力。居鲁士立即把河水淹死他的马看作是故意谋杀。

塞内加对此类错误判断有一种解释,那是由于像居鲁士和皮索这样的人的精神中存在着某种卑下的品质。他们总是预料要受辱,其背后实际是担心自己有理由受到嘲弄。当我们怀疑自己是伤害的恰当的目标时,那就很容易相信确实有人或有东西在设法伤害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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