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国华
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在改革开放的春天里所取得的进步与成就,国人交口、世界瞩目。在过去短短的25年里,我国教育所实现的两大历史性跨越式发展,即基本普及义务教育(尽管是初步的、广义上的实现)、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和高等教育规模迅速扩大,一跃跨入翘首以盼的“大众化发展”的新阶段,是怎么估计亦不会过分的。
但如果有人据此就认为,我国教育界已是一派繁花似锦、太平盛世的小康景象,或认为现今“中国教育发展改革迫在眉睫”的重要任务,已经主要是“均衡发展”和“解决那些弱势群体的基本教育问题”了,那么,就恐怕值得提出来作一番商榷和质疑,并且值得如同毛泽东同志一贯教导的“要问一个为什么”了。
本文亦即试图就“中国教育发展改革迫在眉睫”的若干问题及“两会”中的教育话题,择其要者三,试问一二,以为引玉之砖,求教高明。
我国科技经济社会普遍且持续性地创新乏力与我国教育创新乏力之间的相关系数,是高还是低?
这是一个看似已解决而实际上没有解决的问题。说“看似已解决”,指的是我国教育界从上世纪80年代热闹了一阵的“创造教育”,中经90年代时兴了好久的“创新教育”,到21世纪以来党中央提出并开始探究的教育创新,发表的文章或报告估计有成千上万,开出的方子至少亦有成百上千。然而,依笔者陋见,专门调研和探讨上述两者之间“创新乏力”相关性问题的文章或研究报告,恐怕还未曾面世。根据邓小平理论,“教育要面向现代化”。如今,面对我国现代化过程中科技经济社会之普遍且持续性地创新乏力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我国教育应负何等责任呢?我国教育自身之哪些弱点与毛病才导致了前者的“普遍且持续性地创新乏力”呢?
今者,暂且试以IT与IT产业为例。众所周知,IT及其相关产业乃是近二三十年来世界诸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支柱产业。进一步研究表明,无论是IT原创国美国,还是IT后发国家如英、法、德、日、印度、爱尔兰、芬兰等,IT产业之成为其支柱产业都不过是一代人的工夫。他们那里的IT科学家、IT发明家、IT硬件工程师、IT软件工程师、IT企业家、IT管理者、IT产业工人,乃至IT市场销售人员,其中绝大多数人大概是当代25—30年间学校里培养出来的。面对我国IT及IT产业的落后现状,难道我们不能问一句:中国教育怎么啦?中国IT教育怎么啦?难道人家那儿的IT工厂、IT人才及IT产业是50年前还是100年前就有了的?
因此,有人说,“在某种意义上说,中国信息科学落后,IT产业薄弱,IT国际竞争乏力,多一半责任应由中国教育界负责”,恐怕是颇有见地的。
在笔者看来,这第一个问题不仅是“实际没有解决的问题”,而且应该是当代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过程中首要且最大的问题。当代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过程中首要且最大的问题,决不是任何听起来非常充满感情色彩的别的什么问题。
政府在教育投入上要达到国内生产总值4%的承诺,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兑现?
这是第二个实际上远没有解决的问题。早在1988年,邓小平同志就谆谆教导全党全国人民:“我们要千方百计,在别的方面忍耐一些,甚至于牺牲一点速度,把教育问题解决好。”在1994年江泽民同志又告诫全党全国人民:“财政再困难,也必须舍得投资把义务教育办好,这是提高全民素质的奠基工程。”在随后的中央文件中,曾多次明文作出了政府在教育投入上要在20世纪末达到国民生产总值4%的承诺。非常遗憾的是,不仅政府教育投入要在上世纪末达到国民生产总值4%的承诺没有实现,而且新世纪的头五年又过去了,今天政府教育投入离占GDP4%的承诺依然相去甚远。
世界著名科学计量学家布劳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访华演讲时曾风趣地说:“对科学研究而言,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难道对教育而言,不也是“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吗?!也许正是根据这个原理,据媒体报道,教育部部长周济最近指出,影响中国教育发展最严重的问题是经费短缺问题。
那么试问:政府在上个世纪作出的关于教育投入上要达到国民生产总值4%的承诺,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得以真正实现?
为何我国教育界对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教育的批评,仿佛采取一种视而不见或不予理睬的态度?
从党的第一代领导人毛泽东、第二代领导人邓小平,到第三代领导人江泽民,都对我国教育提出过批评意见。如果说对毛泽东、邓小平关于教育的批评意见,我国教育界曾给予过及时回应的话,那么,对第三代领导人关于教育的批评,则基本上未见有积极的学习、响应和回答。比如,在1999年我国第三次“全教会”后不久召开的国务院基础教育工作会议上,时任总理的朱』同志曾严肃指出,从总体上看,我国的基础教育比较落后。文献研究表明,面对朱总理的批评,我国教育界非但没有半点自我批评,反而只当没有听见而继续宣扬“我国基础教育在世界上是一流的”高论。更为严重的是,当中共中央把“我国生产力和科技、教育还比较落后”的批评,写进了庄严的中共十六大报告之后,在我国教育界依然未见有什么积极的带点自我批评的文章或讲话。恰恰相反,在教育界(包括教育部门的官员中间)倒流传起了什么“我国的教育,自硕士研究生教育以下在世界上比较是无可挑剔的”的大话!
试问:为何我国教育界对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教育的批评,仿佛采取一种视而不见或不予理睬的态度?如果说,我国教育界存在什么问题值得拿出来供大家探讨和研究的话,难道这不是一个应当足以引起重视和警醒的大问题吗?
今年“两会”直接聚焦我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提案或议案,从数量上看,据说是近几年来比较多的一年。从各种各样媒体上反映的问题或建议看,内容亦是异常丰富而多彩的,诸如“莫让农村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关注农村学校的失学率”、“切实解决教育不公平问题”、“我要上重点,聚焦教育公平”、“高教公平:招生公平和该不该高收费”、“逐步取消录取线和录取率的不公平”、“下大力遏制招生腐败”、“流动人口子女教育应纳入国家财政预算”、“教育不公平将加速社会不平等”、“网络教育需要政策性支持”、“加快构建公平教育政策体系”、“教育公平是和谐社会的基石”,等等。不难看出,无论是讲农村教育还是城市教育,无论是讲收费还是招生,也无论讲法理还是政策,今年“两会”有关教育的提案或议案,其绝大多数都汇聚到了四个字上面——“教育公平”。
勿庸讳言,教育之不公平现状,无疑是当代中国教育严重问题之一。对这样一个判断,大约也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对。但是,是否就如有媒体所指称的,它已经成为“中国教育改革发展迫在眉睫”的问题了?恐怕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一个假设。
第一,在当代中国,教育创新乏力问题若和教育不公平问题相比,不能不摆在第一位。众所周知,科教兴国是邓小平理论中建国方略精髓之一,亦是他老人家的伟大遗愿之一。可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已经为教育改革和发展奋斗了四分之一世纪,小平同志担心的是我们的教育会“把整个现代化水平拖住”(《邓小平文选》第二卷,第34页)的问题,却依然在发生着并还将继续在一个相当时期内发生作用!笔者以为,小平同志在这里指的显然是教育水平,绝非“教育不公平”。面对邓小平同志关于教育“三个面向”的理论,面对中共十六大报告中关于我国“教育还比较落后”的批评,面对江泽民同志把教育创新提高到与理论创新、体制创新、科技创新和文化创新同等高度的迫切和决心,面对我国已逾3亿人之众的在校学生,难道我们教育界还不能认识和理解,至少在当代的中国,我们的教育之首要任务是教育效率,即教育创新能力吗?因此,“中国教育改革发展迫在眉睫”的问题,应该是教育创新。
第二,教育公平应该也只能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解决。事实上,媒体指陈的教育不公平问题并非自今日始。这是其一。其二,无需列举各种数据,只要稍有一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当前我国的教育公平状况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好的。其三,我国在教育公平方面进步的速度,特别是在1999年全国第三次教育工作会议之后,不仅和自己比是最快的,而且在世界上比据说也是足以惊人的。其四,教育公平实现速度不仅应该而且必须与经济增长速度成比例,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一定是空中楼阁。因此,“中国教育改革发展迫在眉睫”的问题,应该是教育创新。
第三,我们拥有的在校生已经是世界之最,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我们教育的总体水平不高已是一个国家级难题。邓小平同志说过,我们要实现现代化,关键要靠科技;要发展科技,则要靠人才;要有人才,则“不抓教育不行”。反过来讲,在“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当代,正是我们的教育水平制约着人才水平;人才水平制约着科技水平;科技水平制约着我国综合国力提升的速率。试问:国土面积不过7.02万平方公里,人口亦仅有370万的爱尔兰,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间,为什么就能从一个农牧业为主的国家一跃而成为了世界级软件强国?我国的在校生人数已是人家全国总人口的近百倍,就是我国各类学校教师人数也是人家总人口的三倍多,可是,我国的软件业至今弱不可言,地位远远列人之后。为了民族的振兴,为了国力的强盛,难道我们不应该把提升已是如此庞大的在校学生(或许还包括老师在内)的创新能力,放在比教育公平更前一点的位置上吗?至此,已无需旁征博引,简单的国际比较已经足以告诉我们,“中国教育改革发展迫在眉睫”的问题,应该是教育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