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二手丈夫”离婚后遗症

高　粱

１

在认识陈力之前，我经历过两次爱情挫折。我的初恋男友是大学时的同学，当时我们也算爱得热烈投入。我们说好了毕业后一起留在成都创业，但他父母坚持要他回上海工作，他很快就妥协了。我们的爱情也因为天各一方无疾而终。大半年后，我和公司的一位同事相爱了，谈了两年，就在我们准备结婚时，在公司一次例行体检中，我被检查出乙肝小三阳。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两年后，我的病渐渐痊愈，但心灵的创伤却无法弥合。做律师的好友李菲说：“找一个离过婚的‘二手男人吧，‘二手男人不但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又懂女人心，能给你很好的照顾和呵护，加上他们有过婚姻失败的教训，所以会格外珍惜第二次婚姻。像你这样对婚姻生活懵懵懂懂的女孩，嫁一个‘二手男人会省心得多……”

陈力便是李菲介绍给我的。他是成都一家颇具规模的火锅店的老板，前几年因为全心全意地打理生意，冷落了妻子，妻子因为寂寞而红杏出墙，他们的婚姻走向了解体。据李菲介绍，陈力不但家境殷实，而且没什么不良嗜好，还重情重义，虽然前妻背叛了他，但他却认为这是他重事业轻家庭造成的，不但在离婚时分割给她一笔可观的财产，还同意8岁的女儿跟了前妻，虽然他很想女儿跟着自己生活，但他无法抵抗妻子哀求的泪水……

陈力大我近10岁，风度气质颇佳，但刚离婚的他显然还没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一开始，他对我不冷不热。我承认，和陈力开始这份情感，我的确有很多的功利思想。但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他，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2003年五一节，我嫁给了他。

我住进了这套近两百平方米的房子，陈力还给我买了一辆波罗轿车，供我上下班用，应该说，他轻易地满足了我对物质生活的需求。更让我心满意足的是，作为一个成熟男人，陈力把我照顾得很妥帖、很舒服。就在我为自己的选择暗自庆幸时，我却很快地被这个“二手丈夫”的离婚后遗症弄得措手不及。

２

也许是因为前妻的不忠，给他造成了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他对我也有一种下意识的怀疑和防范。因为有了一次失败婚姻的教训，他不再把事业当作惟一的追求和生活的重心，还专门请了一个非常能干的经理为他打理火锅店，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我相处。我也不时表现出对婚姻生活的满足，但他对我们的婚姻前景仍缺乏足够的信心。他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这么年轻漂亮，喜欢你的男人一定很多，我一定要把你看紧点。”

不久，我就发现陈力经常查看我的手机通话记录，有两次我正在网上聊天，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见他正在满脸狐疑地盯着电脑显示屏。我无法接受他这种对我私密生活空间的窥视，我很生气，他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一个在婚姻中受过伤害的男人，我不想重蹈覆辙。”我只好耐心地向他解释，但他的心仍无法踏实下来。后来，我还听说他在暗中调查和我交往的几个异性朋友，他们怕惹麻烦上身，开始疏远我。朋友们嘲笑我找了一个“神经质”老公，我又羞又气，回家和他大闹了一场，但他的这些行为并没因此收敛。

2003年12月的一个深夜，我接到一个女友的电话，说她失恋了，现在正在酒吧喝闷酒，让我无论如何去陪陪她。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要出门，陈力却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声音明显地充满了不满：“这么晚了，你去见谁啊？”我向他说明了情况，但他仍半信半疑地说：“别去了，你去我怕是觉都睡不好。”我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哄他：“相信我，很快就会回来。”就在我收拾好要迈出家门时，他突然朝我吼道：“这样下去，这个家早晚是要散的。”他的不信任也激起了我的反感和抵触，我把门重重地关上，去了酒吧。

两个多小时之后，等我把朋友安慰妥当从酒吧出来时，却惊讶地发现陈力的车停在酒吧门口，他正在车上朝酒吧紧张地张望。见了我们，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说：“我是来接你的。”但我却分明感觉得出，他是来监视我的。朋友从我们难堪的表情中猜出了怎么回事，知趣地告退了。我觉得陈力的行为对我是一种极大的污辱，任他怎么哀求，我也没上他的车，打的回到家。回家后，我余怒未消，冲他嚷道：“陈力，你怎么越来越过分了，还学会了跟踪老婆。”他煞有介事地说：“我对前妻就是太放任了，所以后来的结果才难以收拾，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翻船。”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那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04年3月，陈力的前妻刘平结婚了，要去国外度蜜月，带着女儿陈然不方便，刘平就打电话给陈力，问孩子可不可以跟着他住一段时间。离婚后，陈力对女儿心怀愧疚，一直想有所补偿，自然是求之不得。

陈然是一个漂亮聪明的小姑娘，我很喜欢她，以前还买过一些小礼物托陈力带给她。但陈力却下意识地认为我们会相处不好，所以，陈然来我们家之前，他给我做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思想工作，主题是让我一定要善待她。这让我心里反倒有些不舒服，其实我也很想趁这个机会改善一下我们的紧张关系啊！

陈然来后，我百般讨好她，给她买回了一大堆玩具，还主动要求给她洗头洗澡。但小姑娘对我却有一层隔膜，她更愿意让陈力为她做这一切。陈然还要和陈力睡一张床，陈力为难地对我说：“只好委屈你一个人睡客厅了。”我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理解陈力的。

过了两天，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为陈然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菜做好了，陈然却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我喊她过来趁热吃饭，她半天都没挪窝。我只好关了电视，强行把她拉到餐桌旁，陈然鼓着小嘴，眼里满是对我的敌意，我把菜一样一样往她碗里夹，她却毫不领情，一个劲地说：“你做的菜一点也不好吃。”我忍不住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她就哇哇大哭起来了。就在这时，陈力回来了，陈然扑到他怀里，抽泣着说我打了她的头。我赶紧说明前因后果，但此时却越描越黑，陈力的脸阴沉得可怕，他重重地给了我一耳光，咆哮道：“告诉你，这孩子我自己都舍不得打一下，你是不是故意嫌弃她，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啊！”我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冲我动手，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说：“陈力，感谢你这一巴掌，它让我终于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了。这都是我的错，我给她腾位置还不行吗，我回我爸妈家住，让你们父女俩过舒坦日子。”

两天后，陈力捧着玫瑰来向我认错。我认真地说：“除非你把陈然送走，我和陈然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好好地生活。”陈力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说：“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你们怎么就不能亲如一家人呢?为什么要逼我做非此即彼的选择？”我心里也是一团迷茫。

半个月后，刘平度完蜜月回家，把陈然接回去，我这才回到家。陈力显然对我在这件事中的表现很不满，他对我有些冷淡，这让我有些担忧，却又不知如何改善这个局面。这时我才意识到，和这个“二手男人”的婚姻，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如意。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2004年4月，陈然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住进了医院。陈力得知这个消息后，显得非常急躁和痛苦。陈力和我商量，他准备承担陈然的全部医疗费用。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同意。接着他又提出，准备从即日起，守在医院里照顾和安抚陈然，直到她康复。那些日子，他除了每天给我打两个电话，简单地关照我几句，连家都没回过。我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样被他轻视和冷落，我心里仍是很难受。

４

医生说，要治好陈然的病，只有走骨髓移植这条路，但一时很难找到与之相匹配的骨髓源。医生建议陈力和刘平再生一个孩子，将来可用这个孩子为陈然提供骨髓，这在医学界是有先例的。但刘平几年前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只剩下试管婴儿这条路了，而且只能借腹生子。陈力首先想到的便是我，但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孕育一个与自己血缘无关的孩子。或者说，我受不了他为了陈然这样无限度地牺牲我的利益。陈力幽怨地说：“我们是夫妻啊，连你都不愿帮我，太让我失望了。”

大半个月后，陈然的病情突然恶化，经过全力抢救，她才逃过一劫。走投无路的陈力又向我提起借腹生子一事，我自然不会答应。他望着我很久，长叹了一声：“我们离婚吧！”

就在那天深夜，我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陈力正坐在床边，呆呆地凝望着我，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眼里饱含泪水。陈力有些难为情地扭过脸，轻声说：“小婷，我真想和你白头到老啊！对不起，这段时间我真的冷落你了。也许，我对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当我坐在你身边看着你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陈然和你，我谁也不愿失去……”我顿觉心头有暖流涌起，短短一个多月，他苍老了许多，头上还冒出了许多白发，我心里一阵酸涩，想想，这一个多月，我的确没为他分担什么，还给他添了那么多的烦恼。

就在那一转念之间，我决定向他妥协。我说：“如果有必要，我愿意孕育你和刘平的孩子。救不了陈然，你会痛苦一生，我也没有幸福可言。”陈力紧紧拥抱着我，泪水长流。

我反思了这段时间我们的婚姻为何会出现危机，我想最主要的就是我太注重眼下我在婚姻中的那一点点利益和感受了，我不愿受委屈，希望陈力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为此，居然不惜和一个重症小女孩“争宠”。我想，当务之急，就是和陈力同心协力，让陈然迈过这道坎。我和陈然，就如同他的手心手背，他没法厚此薄彼的。我爱陈力，就要去爱陈然，因为这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陈然找到骨髓供体，医院正在通过正常的渠道寻找，但进展缓慢。我想到了通过网络寻找陈然的生命之源。在两个精通网络的朋友的帮助下，我们为陈然建了一个精美的个人网页，把这个美丽可爱的小女孩需要热心人提供骨髓救命的消息传播了出去。很快，无数的信息反馈过来，还有热心的网友表示愿意接受医院检查，只要骨髓适合陈然，他们愿无偿捐赠。陈力陡然间又看到了希望，他喜极而泣，紧拥着我说：“小婷，谢谢你，你让我的心又活了。”我坚定地说：“我们会渡过这道难关的，再说，我不是答应为陈然生一个能救她命的弟弟吗？”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的心真正融合在了一起。

一月后，一个好消息传来，在山东的一个小县城，找到了与陈然骨髓相匹配的骨髓提供者，他是一个热心网友。陈力欣喜若狂，当即就要飞赴山东，把他接过来做最后的确诊及移植手术。但陈然却不让他走，陈力一时左右为难。我对他说：“还是我去吧，你放心，我保证把他好好地请到成都。”几天后，当我风尘仆仆地把骨髓提供者接回成都时，陈力和刘平两家人一齐来机场迎接我们。陈力动情地拥抱了我。

不久，陈然做了骨髓移植手术，陈力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在医生向我们宣告陈然手术成功的那天，陈力请我到外面吃饭，他举起酒杯，真挚地对我说：“小婷，你拯救了陈然的生命，也拯救了我们的婚姻，谢谢你，我愿意用未来的几十年，慢慢地回报你。”那晚，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缠绵在了一起。

此后，我和陈力经常会去医院看望陈然，渐渐地，她从心里接受了我。现在回想一下我和她的“战争”，都怪我自己太心急了，结果却是欲速不达。我从刘平和陈力那里探知了陈然的个性、爱好，然后投其所好。此举果然奏效，陈然很快就和我亲密无间了。每次看到我耐心地陪她看动漫书，或牵着她的手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陈力的眼里都会流露出温柔而喜悦的光芒。我暗喜，看来我已经成功地解决了他的这个“离婚后遗症”，他不用担心我们水火难容了。

接下来，我又开始着手解决他的另一个“离婚后遗症”，那就是他对我正常社交的干涉。我觉得，一方面，要让他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另一方面，要让他进入我的生活圈子。于是，我对他软磨硬泡，让他陪我去参加了几次朋友间的聚会。他不会玩保龄球、不会使用网络，我就耐心地教他，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把他晾在一边只顾自己疯玩。渐渐地，他喜欢上了我的这些休闲方式。每次出去玩，他不用我做动员便会热烈响应了。和我的那些朋友相处久了，陈力和他们也成了朋友，自然，他不再担心我和他们会“出事”了！

有一天，陈力非常认真地问我：“现在这样生活，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是不是觉得没有了个性？”我语气轻松地说：“这世上哪有唾手可得的美满婚姻，这或许就是嫁‘二手男人的代价吧，不过我觉得值得，因为我现在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