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接近真理一点

师　范

去年夏天，在离开公职前最后一次的主管会报会上，我所服务的那个机构的主持人要我对公司作临别赠言。固辞不获之下，只好在客套几句之后，说出了我内心要说的话。

我告诉大家：我感谢公司。几十年来，公司给我薪水，使我能养家活口，让我能结婚、生儿育女，而且不止一次地在毫无援引下不次擢升。因此感谢公司待我不薄。不过同时自认自己待公司也很好，虽然才疏学浅，但总尽力而为。至于在工作的处理上，则秉持临桂陈榕村先生的哲言：“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委）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的原则以赴。而原以为这样也许会树敌，但结果是：得到多数同仁的支持，朋友也更多了。这说明了公司上下都树立了明辨是非的观念。为公司庆幸，自己在毫无遗憾的情况下离开，更加深了对公司的感恩与怀念。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说感谢，因为在我们求学的那个年代，正值对日抗战方酣，烽火遍地。家中虽略有薄产，但是有产不能济，有家归不得。我们在学校里吃的、穿的，甚至些微的零用钱，都是公费。国家在支付庞大的军费以求不被灭亡的生存之战时，不忘做另一重要的事：尽量给莘莘学子求学的机会，在艰苦中培养中国的未来。因此，我个人虽然是最不成材的一个，但我深地感恩，因此，我认为我们做的最好的报答，便是就我力之所及，在工作上全力以赴，尽力而为，而无权计较。这是我该有的回馈。但结果是：公司给了你更多的回报。如果我不以更虔敬的心情去生活、去工作的话，还能用什么别的心情呢？

谈到处理工作的原则，实际上陈榕村先生的话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只不过被我牢牢记住罢了。在学校的最后几年，反而能在敌机的轰炸下，吃下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书。我开始喜欢文学，终日沉迷；但供我在工作时处理的准绳，却是这莫之能御的十八个字。而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我仍然坚信，我之所以能不被一波波世俗的惊涛骇浪所吞噬，完全是力行了这十八个字的结果。有一次在朋友家里看到曾国荃写的一副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时，在免不了引申对论一番之后，我说：我的层次比较低，无欲则安，安之于数。朋友说：宿命论者吗？我说：尽力而为，不知道是否宿命论者。

当然，从功利的观点来说，这种做法也许不识时务；但是为人处事，最重要的是心安理得。而在最后，也许是若干年后的有生之年，当你坐在摇椅上（如果有摇椅可坐）回首前尘时，感到你这一生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良知的事时，你便会毫无遗憾。

而现在，我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发现那些原则仍然有用，非常有用。我继续感恩。永远感恩。我的工作可能越做越多，我也许没有很多看得见的快乐，但我绝对没有这一方面的烦恼。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与工作方式，使我每天都能更接近真理一点。

（选自台湾《人间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