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之后的洁癖患者

2005-04-29 00:44
中国新时代 2005年5期
关键词:手纸洁癖恐惧

“这个城市太脏了,我每天花很多的时间在洗手、擦地上,可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灰尘和细菌。”吴名忧郁地对记者说。

对空气中不知名粉尘的恐惧,时时笼罩在吴名的心头。

非典后遗症

2003年的那场非典,给所有的中国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口罩、闭门不出、拒绝与人接触、安静的街道、空荡荡的公交车,成了那个时期固有的特征。与此同时,人们开始分外地关注起个人以及公众卫生、环境等问题来,每天反复地洗手洗脸,避免与人近距离接触。

吴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最最普通的一个。

非典前他跟所有的人一样,喜欢在公共场所高谈阔论,喜欢跟一堆狐朋狗友扎堆聊天,袜子经常要等到积累了十多双后再一起解决,家里也经常好多天不打扫,乱得如同大学的男生宿舍。

那时候的吴名是健康的、明朗的。

2003年上半年北京非典的肆虐,无可避免地将大家卷入一场灾难,包括心理上的。

由于发现了疑似患者,吴名隔壁的家属院被隔离了。曾经在院子里友善地打招呼的大伯大妈们,眼神也逐渐戒备和坚硬起来。

吴名开始爱上了洗脸洗手。

在这之前,吴名每天起床和吃饭前的洗手也是蜻蜓点水似的,马马虎虎地用水冲冲就算了事。

“那时候我愚蠢地认为,洗手是浪费时间和生命。”吴名开始给过去下结论,事实上他现在认为愚蠢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依然是司空见惯的。

那时候的家属院分外安静,吴名也变得无所事事。于是,每天起床后,吴名就开始把家里的各个角落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然后再将自己上上下下用水冲上数遍,直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卫生与清洁,成了被无限放大的形容词。

“打扫卫生、包括家里和我自己,成了我最大的事情。看电视里关于非典的报道,我无法容忍自己的生活空间里有脏东西的存在。”可事实上,无论怎么清洗,吴名始终觉得自己身上有灰尘和细菌。

虽然在这个时候,他的房子已经由过去的“脏乱差”变得几乎可以用“纤尘不染”来形容。“现在每天出门,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远处被笼罩在浓浓烟尘之中的建筑,我心中的恐惧就一天天增强。空气中这么多的灰尘和污染物,可我们的口、鼻子、耳朵、眼睛等,可能接触到各种各样肮脏的东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提起现状,吴名开始怀疑自己心理承受的极限是否就快要到来。

干净还是不干净,这是个问题

比非典可怕得多的是,在非典结束之后,吴名开始真切地对周围的环境恐惧起来,并把洗手当成了生活中重复次数最多的事情。

他试图通过清洗,洗清细菌,也洗清心底不断膨胀的压力。

他不敢同朋友拉手,不敢把手放在扶手上,不敢扶电梯,亲朋好友来访坐过的坐垫,即刻拿到消毒水里浸泡,然后拿到阳光下暴晒……

“在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身上沾满了病菌,他们随时可能侵袭我,让我痛不欲生。”吴名说。长时间地洗手、洗衣,让吴名也觉得非常痛苦。就像一些管理完善的食品企业绝对不允许把一点点细菌带进操作间一样,吴名也不能容忍家里有任何不洁之处。每天他的工作,就是一大早起来就把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角角落落打扫三遍以上,然后再收拾东西上班。而到了办公室,吴名则要把相同的动作再重复三遍。

在吴名的桌上,肉眼看不到一粒浮尘,而是一种亮得发光的感觉。

“等到晚上要上床休息了,我的这双脚洗完之后是绝对不能让它再落地的。怎么办呢,一般是坐在床上洗,洗完后拭干,然后赶紧钻入被窝睡觉。如果半夜里我要上厕所,脚穿拖鞋落地后,那么这一双脚就必须重新洗过。”吴名郑重其事地说。

另一个类似的故事发生在美国旧金山。一家结婚顾问公司的女老板宝莲,她规定公司的职员每隔一小时就要进浴室洗澡一次,每天冲洗8次,浴巾和香皂免费供应,她本人每天至少冲洗10次。

来自重庆万县的陈小波也是这样。在经历了一次刺激后,他开始变得对清洁特别在意。不停地洗澡洗手,让他在家乡成了异端。从2003年4月开始,陈小波每天洗澡的次数已经多达6次,洗澡时间最长达到5个小时,每个月光洗澡的用水就是60多吨,耗天然气也很多。

这是多数洁癖患者的状态,对生活的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淘米的次数、切菜的长度……巨细靡遗,绝对执行到底,终身奉行不渝,自己病倒在床上,还不忘纠正老婆排错了晾衣服的方向。

“我最害怕的是出差,因为宾馆的卫生环境不敢保证。每逢出差在外,进了宾馆我先不管别的条件,首先考察厕所干不干净。在使用抽水马桶之前,不管它是否已消过毒,我自己都要好好清理一下。首先要把坐便圈用我自带的消毒手纸擦上两遍,然后用自带的酒精棉球擦两遍,接着再用消毒手纸沿坐圈垫上一层。另外,为了防止马桶内的水溅上来,还要往水面上漂上几张手纸,这样我才敢用。”陈小波说,“任何时候我都担心病菌侵袭,而且这种担心逐日加重。在路上远远见到一群一群的人,我就在想,他们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保不准有细菌的传染,我得赶紧躲开一些。”

“此外,我也逐渐害怕医院,因为医院那么多的病人,不健康的因素更多。妻子和女儿都不理解我,我们时常为此发生争吵,弄得家庭关系很紧张。最近这段时间,我看过几次医生,服过各种中西药物,但都没有什么效果。”陈小波说。

与人交谈时,吴名一定捂住自己的鼻,离人远远地,生怕被人的唾沫星子传染病菌。一天到晚地洗手,吴名手上的皮肤已经泛白、龟裂。

“不洗手我会痛苦,频繁的洗手也让我痛苦。”吴名说。每天,吴名都挣扎在这种矛盾中。

干净还是不干净,在吴名这里,成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恐惧来自环境还是内心?

不可否认的是,像吴名这样的人不是个例,他们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里,痛苦而又坚定地维持着自己失衡的生活习惯。

洁癖一般都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科学家指出,严重的洁癖可能导致病人有自虐或施虐倾向,不能掉以轻心。

恐惧时时萦绕在他们心头,来自内心,更是来自环境。

现代文明给我们带来了丰富的物质和生活条件,但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大量破坏环境所导致的事故频繁发生;一些奇怪的病症困扰全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所站立的繁华的背后,再后退一步,已是悬崖。

在这里,我们敏感的人心,只能一天天勉强忍受来自生存环境的担忧。不知不觉中,很多人已经养成了一种惧怕的心理和日益加深的防范意识。

人人都有这样的忧虑,空气侵害着我们,我也污染着空气。外界的一切让我们困扰,并在内心被无限放大。

如同吴名一样,我们都这样地生活着,对生活充满期盼,也充满了恐惧。在内心深处的恐慌中,我们担忧的,无非是面对翻天覆地的环境变化所产生的无所适从,以及,严重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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