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也不应含冤

桂兴卫

一起“简单”的盗窃案

２００４年９月１日，警方将一起盗窃案移送至广东省珠海市香洲区检察院。

案情并不复杂：６月５日１９时许，在某百货商场打工的谭小林，悄悄窜到该商场的员工更衣室，推开女员工谢某的储物柜玻璃，伸手将谢的背包揣入了怀中，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储物柜前。谭小林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未曾想这一切被值勤保安赖某看了个清清楚楚。就在他将背包放入自己储物柜的一瞬间，赖某与另一名保安刘某将其抓获。随后，谭小林被带到保安室，闻讯赶来的失主谢某，当着谭小林、保安赖某、刘某及保安部经理邵军的面打开了包，发现里面有２０００元钱、一个身份证和一张流动人口婚育证明。

按照法律规定的盗窃犯罪的立案标准，２０００元刚好是构成刑事犯罪的起点。仅从一般证据要求来看，被害人的陈述和证人证言吻合，基本证据已经充分，事实已经清楚。

承办这一案件的是曾被省检察院评为“优秀公诉人”的女检察官周云虹，她在审查此案时却发现：谭小林在向警方的五次供述中，除前两次供述被抓获时未翻看包，不知道里面的财物情况以外，后三次均称偷包时打开看了，里面一分钱都没有。在警方开具的扣押单上，谭小林也拒不签名。失主谢某却有详细描述：包里有２０００元现金，是２０张１００元的新钞，是案发当天中午从农业银行取出的。但是，案卷中却没有谢某的银行取款记录。

经鉴定，被盗背包仅价值３０元。因此，背包里到底有没有２０００元钱，直接关系到谭小林罪与非罪的定性，对其个人来说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谭小林的辩解引起了周云虹的重视，她决定提审谭小林，以了解事情真相。

我是贼，但没有偷到钱

周云虹和同事来到珠海市第一看守所。周云虹开门见山对谭小林说：“如果你的犯罪事实成立，刚够犯罪起点，如果你认罪态度好，完全可以得到从轻处理。”

谭小林一脸委屈：“我承认我是偷了包，但里面真的没有钱。我以前供述没有打开包看是因为害怕才说的，后来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甚至恳切地说：“也许你们不相信，我宁愿被关在看守所里，关多少天我不在乎，只希望你们把事实调查清楚。”

谭小林委屈的表情、期盼的眼神，一直在周云虹脑海中萦绕。“失主谢某的月工资仅有七八百元，一下子取出２０００元钱，一般都是有急用的大额支出，她怎么会随便放在最近经常发生失窃的储物柜里呢？”周云虹陷入了沉思。

既然失主陈述了钱的来源，就应该有相关书证予以印证。周云虹开始对本案进行了第一次退查——要求警方补充失主及保安的证言，并调取６月５日及近期谢某在农业银行的取款记录。

２０天后，补充侦查报告书送到了周云虹手中。保安赖某的证言仍如以前一样：失主谢某当着谭小林的面，从包里拿出了２０００元钱。该百货商场提供的书证显示：失主谢某已经离开该百货商场，去向不明。

但是，从警方调取的取款单上却发现了疑点：谢某不仅案发当天在农业银行无取款记录，而且近期与农业银行只有每次不超过２００元的业务往来，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元钱。这符合谢某的经济及生活状况，印证了检察官的判断。这份与谢某陈述存在重大矛盾的书证，愈发证明该案可能确实存在隐情。

要查清真相，必须找到谢某！针对书证与被害人陈述存在的重大矛盾，周云虹起草了第二份退查函：要求警方务必找到谢某，以重新核实２０００元钱的情况。

１２月６日，警方提交了该百货商场出具的书面证明：谢某已辞职，已无法找到该员工，也无法找到谢某的联系电话和住址。

谢某为何要辞职？她究竟到哪里去了？案件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失主作了两次虚假陈述

本着对犯罪嫌疑人负责、对事实负责的态度，周云虹决定亲自走访调查，争取找到失主查清事实。

２００５年１月１８日至２０日，周云虹几次到该百货商场，几经周折，找到了谢某在广州的工作单位和地址。随后，周云虹立即通知了警方。

１月２６日，警方前往广州找到了谢某，她终于陈述了事实真相：“我去认领包时，刚走进保安室，保安部经理邵军就把我拉到外面，说我的包里多了２０００元钱，要我进去打开包给那青年看，有什么事情他负责。”在邵军的授意下，谢某作了两次虚假的陈述，后来又在邵军的要求下辞职离开珠海。

为小偷洗去冤屈

１月２８日，香洲区检察院致函警方，要求其撤销谭小林盗窃一案，并依法追究诬告人的刑事责任。警方找到谭小林、保安赖某、刘某及保安部经理邵军，重新进行调查取证。

邵军在被传唤的当天，承认了栽赃的事实。原来，当时该商场经常发生盗窃事件。当保安抓到谭小林扭送到保安室，邵军随即赶到了保安室。此后，赖某出去保护案发现场，邵军打开背包找到失主谢某的身份证后，让另一名保安刘某通知失主谢某前来认领失物。

在查看过程中，邵某发现包里没有财物。此时，保安室里只有他和蹲在墙角的谭小林。趁谭小林低着头之机，对小偷十分痛恨的邵军，作出了令他至今追悔莫及的愚蠢举动——为“惩罚和教育小偷”，略懂法律知识的邵军，把自己的２０００元现金偷偷放进了失主谢某的包里。之后，他又向谢某打了招呼。

邵军所做的这一切，骗过了抓获谭小林的两名保安的眼睛。警方在补充侦查过程中，调查失主谢某的下落时，恰好也是通过该商场保安部。身为保安部经理的邵军两次书写了无法知悉谢某下落的书面材料，并加盖了单位公章。

一起编造的诬告陷害案件，在检察官锲而不舍的监督之下终于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１月２８日，谭小林走出看守所大门时，不禁百感交集，由衷地感谢那位素昧平生却察微析疑，替他洗脱冤屈的女检察官。次日，邵军因涉嫌诬告陷害谭小林被警方刑事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