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婷
据说,近两年文化北漂大军多达三十万人,而海漂呢?只有三千,这是什么样的比例,也就是一百分之一,要知道,有多少人在为文化事业作贡献,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城市真正的文化底蕴。沙中淘金总会遗留下几个大师,可是上海正面临这样的文化困境,一切都因为经济的巨大推动力而一味地倾向于产业化,也就是商业化。做一个东西之前,首先是要考虑对不对胃口,赚不赚钱,虽然曲高和寡是不好的,但是没有确实又是不行的。在俗文化如此猖獗的年代里,雅文化在上海已经丝毫不见了立场,自以为雅的俗倒是真的不少。
如今,除了久卧病床的巴老,谁还能为上海的文化界撑起一点头脸。力点兵将,竟然没能找出一条“领头龙”,岂不悲哉?
太多的事情,我们都以为是自然天成,生下来就是那样,所以它成了一种常识般的被无条件地“吃进”。结构主义大家福柯的历史性概念不断提醒着我们,存在于社会中的每一样事物都是被建构出来的。
文化更是这样一种产物,小到每天早晨的大饼、油条、粢饭团,大到外滩、滨江、南京路,当我们日日夜夜沉浸于浓浓的上海气息之中时,有没有想到过,这样一股气,并非天气、地气,而是人气?是真正人吐出来吸进去的那一股气,如果绝了这股人气,上海就是一座空空的死城,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所以,作为社会的每一分子,无论是代表上海出征的健儿,还是小菜场里为了一毛钱讨价还价的阿婆,都是功臣和英雄,是你时时刻刻的深呼吸造就了今天的上海,比石库门、五香豆、城隍庙更能体现上海的就是你。当然,气息有长有短,有的人为上海的气质添砖加瓦,有的人更是竖钢筋、浇水泥,这些人就是上海文化界的领军人物,也是上海情调的缔造者。认识一下他们,我们就会更了解:世界的上海原来不是物质,而是精神,被创造出来的精神。
张爱玲——塑造了会体验上海的心
我相信,如果八十年代,张爱玲没有被发掘出来,今天的上海不会如此精彩。这个女作家用它的笔杆子营造了一个上海的模型,告诉我们——这就是上海,不是这样的就不是上海,令每个人都奉若神明,从白段旗袍上的水粉花到弄堂里的炒菜声。她铸就的是一颗感应上海的心灵,让你时时刻刻意识到有上海那样一个虚无缥缈却又牢不可破的东西存在,而且你必须以此为荣、为它欢喜为它忧愁。比起更多的实物来说,张爱玲贡献的不过是文字,但文字的力量却可以改变历史。
而张爱玲本人也正是吸收着上海的精华与糟粕生长起来的一个典型的上海女人,那一点点的敏感、一点点的自恋、一点点的哀伤气质离开了上海又怎么能够生活?不是没有了灯前月下,只是没有了陪她一起“发作”的气息。所以张爱玲移居香港、美国后,再也不见成功的作品。她就是描绘了自己对于上海的依赖让所有人都沉浸于一种“上海需要”中。
现在大多数人只知道张爱玲,却不知道另一位上海才女却也是同样富有盛名,那就是苏青。我觉得苏青的功力不在张爱玲之下,只是个人的专攻不同,张爱玲偏小说,苏青擅散文。但是苏青的散文不像张爱玲那样,连散文都写得云雾缭绕,她的散文社会感比较强,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从一个小家庭看起。她身上有更多的男性气质,感性不足、理性有余,从另一个方面叙述出了上海,与张爱玲互闻左右,呈现出更为真实而完整的上海。
丁玲——“莎菲女士”上海女人的模本
丁玲的一生起伏跌宕,在她去延安之前,她的风格是非常女性化、情感化的,最著名的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深入地描写一个女人的心境——典型的作女。第一次看这本书的上海女孩子,一定会相互指着对方说:“像你,和你一样。”晚上躺上床想想又何尝不像自己,我觉得是丁玲为上海的女人提供了一个模仿的对象,让她们渴望变成那样一个细神经的女子。
我在这里要说明的是,和丁玲同时期在上海的沈从文,两人还是亭子间里的邻居。虽然上海人是非常非常喜欢沈从文的曼妙山水画似的笔调,以及浓重的湘西的微妙氛围,觉得和自己的那种气质特别合。虽然节假日你可以把凤凰作为旅游的首选,但那并不表明沈从文就属于上海。反而是沈从文对海派非常的不屑,他是典型的京派人士。
在这里,我们还要感谢鸳鸯蝴蝶派的很多“无名作家”们,要知道大众读物的影响力是巨大的。现在没有所谓的好不好的说法,这另一种风格,无可非议地应作为上海的一部分气质源头被承认和保留。
王安忆——唤醒感动的功臣
我之所以要提王安忆,并不是想把她和张爱玲归归类,而只是想说明,王安忆和张爱玲的作用是截然不同,却又是缺一不可的。
我们今天所认为的上海文化,其实还是相对狭义的,只有看到了《花样年华》中的旗袍;《功夫》中的有轨电车;烟纸牌、挂历美人……我们才能认同,那才是上海。其实那只是上海的一部分,那就是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但我们却无意识地趋同,认为那是上海的全部,我们要学的是那样的风格。
当然,这是王安忆发掘出来的,如果没有她的《长恨歌》,张爱玲自然还是那个张爱玲,但她浮出水面的程度决不会这么高。但是作为“红色贵族”的王安忆,同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她来说,出生在霞飞路,但那是五六十年代的淮海路,并不能说那就不是同一条路,也就不能说不同时代的上海,就不是上海。
我们应该认同,另一个上海的存在,那就是推倒了友谊商店的上海,不是十里洋场、万国建筑、灯红酒绿的上海,但那也是上海,记住它吧。
鲁迅——一座挺立的丰碑
实话说,鲁迅先生对于上海气质的形成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显现,但像他这样的大家,只要定于上海,就已经是一座风向标了。就像一座有实力的高校,必须要有几个声名显赫的老先生,不然就有“暴发”嫌疑。如果上海没有过鲁迅、茅盾、巴金……的存在,它的根是不稳固的。一座伟大的城市当然可以优雅、精致,但却不能仅仅建立在这之上,弄堂文化永远只是“在野”而不能“在朝”,不然这座城市只能是“小家子气”的,你要知道小家碧玉再怎么美,在大家闺秀不动声色的一瞥下,马上底气全无。
所以,说到谁培养了上海气质,像鲁迅似的大家是无可遗漏的,不然这座城市的文化一定是风中雨中的云,就算美丽也飘摇,说起来就是不大气、没底气,不过是一座烟花之城罢了。落樱自然美,松柏更可敬。
周璇——“金嗓子”吟出上海声音
直到公元2005年,排演名为《周璇》的剧目,众明星还为角色争个不休,曲未完,先轰动了,可见金嗓子的魅力不减当年。我们认识周璇多从那部《马路天使》开始,因为她的好看,也因为她的好嗓子,记住周璇易如反掌。她自身的经历就是对于“小红”最好的阐释,也是拨开纸醉金迷的上海这张面纱下,另一个更为真实的上海。
周璇是不可忘得,她是红极一时,可以说是上海最著名的歌星或者说是歌女,这是上海最具代表性的行业之一,如果没有了充斥着的歌声,上海就不再是上海了,而歌女的生涯又是一种上海的象征。她的《四季歌》、《天涯歌女》唱出了自己,也唱出了上海,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记住了她,其实是记住了一个载体,承载着理想和现实。上海的歌声中有的是痛苦和美好的并行。
陈歌辛——当年的“歌仙”李宗盛
也许你知道周璇、姚莉……可你知道站在她们身后的音乐教主——“歌仙”陈歌辛吗?先不说什么,看看有他所作的近两百首曲目中的部分代表作,就能把你愣住:《恭喜恭喜》、《梦中人》、《玫瑰玫瑰我爱你》、《花样的年华》、《苏州河边》、《凤凰于飞》、《永远的微笑》、《蔷薇处处开》、《夜上海》、《三轮车上的小姐》、《不变的心》、《初恋女》、《渔家女》、《小小洞房》。
当费玉清和蔡琴在上海大剧院里吟唱上海老歌时,当你沉醉于这浓烈的上海氛围中时,你应当想到陈歌辛。讲述老上海的片子,无疑都会采用一种手法,就是剧中音乐采用上海老歌,百试百灵,感觉立马加分。
作为当时流行乐坛负于盛名的陈歌辛,很多东西现在仍然是流行。但这种流行和当年的流行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经典的流行,历史筛下的流行。如果说歌女是一种载体,那么缔造灵魂的就是陈歌辛,他培养了上海的大众音乐取向,让人在黑胶盘里一听就知道,“噢,这是老上海的歌啊。”
阮玲玉——一代的美丽
以现在人的眼光看来,阮玲玉不是最漂亮的那种,但她的美丽是怎么也学不像的。她弯弯的丹凤眼里流露出的是羞涩、委婉、性感、哀伤。气质中的脆弱与细致集聚了江南女人的风情。
她的一生像个传奇,比她的电影更传奇,上海是个需要传奇的城市,阮玲玉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了这种残酷的美丽。说起电影,上海不会想起胡蝶、夏梦,只会想起阮玲玉,因为只有她是真正具有上海归属感的电影女星,是能够代表上海的。
巧合的是,在阮玲玉生平的多次翻拍后,最近由吴倩莲主演的阮玲玉形象即将登上银幕,即使已经看了好多遍,但只要以阮玲玉为主题,观众还是会怀着深深的敬意和兴趣去关注,可见她的影响力长存至今。
记得曾经另一位现在已经不太红了的歌星——李玲玉的父母说起为什么要为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母亲怀孕时,夫妻俩人有一次在阮玲玉的墓旁,觉得叫这名字好听,可是始终觉得不太吉利,最后想来想去,最美不过它,最终将爱女的名字取作玲玉。可见上海人对于美丽定义的潜意识中,始终都摆脱不了阮玲玉的影子。
姚慕双、周伯春兄弟——滑稽戏的元老
八十年代后的“小朋友”根本不知道姚慕双、周伯春。在记忆的深处,是每天傍晚,菜饭香香时,半导体里发出王汝刚的尖笑声——王小毛,用洋泾浜的沪语说着关于上海的故事。其实这些传统都是从姚慕双、周伯春兄弟的启发下,演进过来的。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如今在电视里广泛流传的类似于红茶坊、老娘舅等都是一系列的传承。这是上海市井的一种标志,没有就不好玩了。它的经久不息,也因为存在的必要性,正因为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所以正方便了外国人、外地人,了解上海,学习上海话。要想踏入上海,这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张乐平——三毛的爸爸
童年的记忆从三毛开始,对于旧上海的记忆也从那里开始。看完了漫画《三毛流浪记》,看动画片《三毛流浪记》,看完了动画片,又出现了种种以三毛为主角的电影、连续剧《三毛从军记》等等。这个头上光光三根毛、脸上满是雀斑的流浪儿的爸爸就是张乐平。
不要以为,小孩子嘛,能怎么样?其实很大程度上的感性知识灌输是在童年时期就已经完整地形成了的。所以说,只要看过《三毛流浪记》的小朋友,那里面的上海形象,一定是你对上海定义的一部分,抹之不去。
丁是娥——沪剧宗师
说起沪剧想到的是茅善玉、马莉莉,但她们的师尊级人物我们却不太知道,那就是谁于争锋的丁是娥。
沪剧,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剧种,她作为最具上海特色的戏剧,曾经对一代人起到了深深的影响。那时的先生、小姐都是一口软软糯糯的标准上海话,沪剧自然有伸开手脚的天地。可惜现在都是一口普通话,对于上海话的生疏已经不是“洋泾浜”这么简单的了。
谢晋——你是我的骄傲
曾经上海电影厂是多么骄傲,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谢晋。每次只要一有谢晋的片子上映,学校就会组织观看,谁没看过他的片子。人人都知道谢晋,想到国产电影就想到谢晋,后来才有了张艺谋、陈凯歌……
后来谢晋去开电影学校,跟着上海的各种各样的艺校就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了。第一次谢晋给了观众一个梦,拍部好电影,把你留在电影院中,好好看场戏。第二次谢晋给了未成为明星却很想很想成为明星的人一个梦,让你知道,电影好看,你也可以参与,即使人家不是北影、上戏,但有谢晋的名号在,总觉得蛮放心的。不知道谢晋第三次会给我们怎样的一个梦呢?
郁知非——上海体育的带动者
郁知非是异常聪明的人,特别的会抓时机,他的时机同时也创造了上海体育事业的新兴,而体育现今越来越成为一项大产业来做了。
在足球俱乐部体系建立的最初,郁知非率领的申花队让上海的小男人,一下成为了天下的大男人。如今上海这一座城市竟然拥有三支中超球队,可见容量的巨大,而这喜爱的根由是由郁知非所引领的。
在足球不景气的时候,郁知非转向F1赛场,结果F1火了。他使上海成为一个更具有男子气概的城市,也更具有活力,而不是在一群阴柔的小资中无病呻吟。就这两样赛事,不但在很大程度上向世界推广了上海,也真正改变了上海人的生活方式,成了他们空闲时的消遣之一。在你享受体育给你带来的律动和激动时,不要忘了藏在这幕后的英雄——郁知非。
陈逸飞——理想青年,理想城市
我总觉得,陈逸飞是不会老的,因为他的不老,才会有这么多的精力去完成这么多的兴趣,然而陈逸飞真的“老了”,但他带给我们的这种不老精神,却深深地嵌入了上海的骨髓之中。
对于陈逸飞的了解是从画开始的,他的仕女图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印象。听说,那是要花一番功夫,从照片上倒模下来的,非常地吃心吃力。后来不知怎么的,陈逸飞就从一个旅美华侨,不知不觉地和我住在了同一个城市。这是我对他印象的开始,一个节目中,陈逸飞教礼节,他说:“只有能和你同刷一把牙刷的人才能看到你穿睡衣的模样。”那时上海满大街都是穿着睡衣遛狗、买菜的人,还颇为自得其乐,有时一对夫妻穿着“地主式”的睡衣满大街晃悠,脸上还颇有骄傲的神情。听到这句话,让人觉得解气,想想和那么多陌生人同刷一把牙刷,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恶心。渐渐地这种情况消失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陈逸飞和羽西是有功劳的,他们引进了作为国际化的生活方式,让我们不再闭塞于自己井底之蛙的陷阱中。
陈逸飞办着杂志、模特公司、画廊、电影,每一个都具有审美的力量,是他教会了上海一种种玩的方式,也是他带给我们一种新的审美形式和视觉体验。
可惜他去了,但是美丽的东西总是不完美不是吗?
余秋雨——圣人?俗人?
曾经对于余秋雨还是非常崇拜的,大学中文系一进校,让你填最喜爱的作家,保准有三分之二的名单上有余秋雨。他的华美的文风确实是吸引人的很大的一个原因,很有海派风格,这点我们不得不承认。
但不出半年,你就会对他嗤之以鼻,转变的速度快得惊人。因为所有的人都把他骂得体无完肤、片甲不留,好像他是上海的耻辱。确实,他的文本千篇一律,当你读第一本《文化苦旅》时,果然有惊为天人的感觉,但越读越觉得,不过如此嘛。但,余秋雨终究是余秋雨,他在出一本所谓的烂书,还是会卖个满堂喝彩,多少骂着他的人的文风,都受到了他的影响。
余秋雨过于聪明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上海最好的代表,精明得让人起争议的角色。但一句话,无论被人骂还是被人夸,最起码是有人认同、有人关注,最怕最怕就是无人问津,那才叫一个惨。
姚明——教外国人打太极拳
虽然刘翔为中国取得了更大的荣誉,但我始终觉得他和姚明还是不能比。因为姚明所作出的隐性贡献是更为巨大的、潜藏着的。他让欧美人了解中国、了解上海,让他们知道中国是什么样,中国人是什么样,这一作用,绝对是奥运会目的的缩小版。
他所体现出的坚韧不拔和温良敦厚,远比某些以丑化国人,倒退年代作为代价来取悦欧美市场的电影要来得真实而厚道得多。
当然姚明所代表的不单是上海,而是全中国。但是,他作为一个上海人,确确实实是应当受到我们的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