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初融

2005-04-29 00:44小妖夕夕
视野 2005年7期
关键词:小冉文学社眼睛

小妖夕夕

第一次见到嵇宇是在文学社。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天空的蓝夹着一丝诡异的白,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台上的一枚陶扣,结果小冉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文学社。

小冉告诉我:“嵇宇成为文学社社长了。学校出了名的帅哥哎,你不是说一直没有见过他吗?今天可以见了。”

我的心一下跌到了零点,“那晃翔呢?”

“晁翔?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啊,他已经办了退学手续,星期二就走了。”

“为什么啊?”我不甘心地追问。

“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啊!听别人说是叛逆吧。你是他最好的搭档啊,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啊。”小冉看看我。

我没有再说话,在社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尔后翻桌子上凌乱的报纸。

小冉突然碰碰我,示意我朝门口看。站在门口的那个男生就是嵇宇了,一件银灰色的毛衣,仿佛是天使翅膀下漏的月光。他有着一张纯净水般的脸,一双会讲话的眼睛。他的眼睛,那种眼神,仿佛见过一样,那么熟悉——晁翔的眼神。他朝这边微笑。

我们几个人留下来整理稿件。嵇宇坐在我身边,“林诺,我们似乎认识。”

我的手定格在刹那,晁翔和嵇宇的影子一下子混在了一起。“林诺,我们似乎认识。”不记得什么时间,晁翔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嵇宇和晁翔一样,对许多事情,都是要一个很确切的答案的,尽管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答案。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我和他成为朋友。

有一天,小冉拿了一枚小巧的陶扣给嵇宇看。嵇宇看后非常不屑一顾,不过是因为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凹痕。

小冉颇为不平,“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它,不完美。”

“缺陷也是一种美,难道你不知道吗?”

“在我的世界里面,我要求绝对的完美,不可以有瑕疵。”

“什么事情都是两面的。”小冉不再和他争辩,转而向我,“诺诺,你最近一段时间很奇怪哎,对什么事情似乎都不太有激情,是不是广播室的事情太多压得喘不过气了?晁翔也是,突然之间就走了,害得很多事情都要你一个人做。晁翔那个家伙,在清水路那边开了一个陶吧,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嵇宇一直看着我,我只好低头沉默。总觉得嵇宇是平空冒出的一个人,但又似乎认识了很久,有时候又觉得他和晁翔有着莫大的联系。

很轻易地找到了晁翔的陶吧。

推开玻璃门时,晁翔正坐在一个女孩子身边教她做陶。他一点变化都没有,头依旧高傲地扬着,阴郁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透着冷静和沉着,皮肤苍白不红润,轻扬的略带弧度的嘴角总是带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桀骜。

他看到我,就站起身向我径直走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想玩陶吗?”

“不想,来看看你,你做吧!”

他看看我,不推辞。我静静地看着灰白的陶泥在他指缝间溢出来。陶瓶在他手中渐渐成型,高而且细,仿佛美女的腰肢。他用笔写上我的名字,标准的隶书。“拿去烧就可以了。”他站起来,洗了洗手,在本色的吊椅上坐了下来。“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形状的陶瓶?”

“有什么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而是我觉得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胖胖的陶瓶。”

“可是她们都还在拼命减肥啊!”我笑了笑,停顿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突然之间退学了?”

他笑了笑,看着我,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对视着。“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再去过。

几个月后,眼睛上要动一个小手术,嵇宇陪着我去医院。两只眼睛都被包了起来,眼前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嵇宇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走。

他突然停了下来。“嵇宇,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嵇宇没有回答,听到医生的话从我身边掠过:“这么年轻就死了。”我听到有清脆的水滴落地声,周围的一切在那声轻微的“啪嗒”中退却了,世界变得空远起来。我蹲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着声音的来源,不知为什么那么确定,来源就在身边。手指触到一块类似冰一样的东西,我将它拾起来,像是一小枚碎掉的大理石,有着玉一般光滑的切边。

“嵇宇,我们走吧!”

“好!”他的声音在冷冷的医院长廊里听起来有些空荡和悲哀。我把手伸过去,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手背上。“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

几天之后,嵇宇又陪我一起去拆线。把我送到家里时,刚好有我的包裹,竟然是晁翔寄过来的。拆开,泡沫塑料里躺着那个陶瓶,还有一封信。嵇宇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林诺:

很久之前就想送你一份礼物,专属你的礼物。或许这个是最合适的。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静静地看着你,把你的样子刻在我的脑子里面,永远记住,不忘记。希望你也记得我,不忘记。

你有一个习惯,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总是提前对我说再见。这次,我不得不提前对你说永别,还有一句不再有意义的我喜欢你。”

我抓起电话,手指飞快地按过那组在心里记过多遍、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嵇宇伸手按住了电话。“不要白费力气了,他再也接不到你的电话了。你在医院捡起的那块玉呢?你不曾看过它吗?”

我急忙找出来,那是一块冷玉,上面刻着晁翔的名字。我刹那间虚脱,整个世界静了下来,只剩下那块很清远的玉很乖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慢慢传递着它无尽悠然冷漠下的最后一丝关怀。

“我和晁翔是好朋友,是他让我认识你的。”嵇宇说,“你手中的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玉。”

我别过脸。窗子外面是最美的冰砂蓝的远天,连一片白色也没有,是那么的清新透明,风吹过后都会在纯净的天空留下影踪。“你保重!”嵇宇离开。

我望着刻有我名字的陶瓶,泪就滑了下来,像玻璃一样碎在地上,无法拼凑。

“谢谢你每年都记得看他。”嵇宇朝我笑笑,“这句话也适合你说。这么多年,你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变了很多。或许,不变的只有他一个人。”

晁翔在墓碑上依旧笑着,不变的真的只剩他一人。

没有再遇见过像晁翔一样默契的搭档,没有遇见过像他那样让我动心的人。

也没有再有时间回首凝望那些如雪初融般的年少,除了晁翔留给我的那块玉。所有的日子都被定格在了过去,而新的日子还在慢慢划过,一天又一天,如流水,沦胥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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